年轻的思想

    提要：

    也许作者的本意就不在于一场风花雪月，那只不过是一条整理青春思绪的线索。如果在爱情故事之外调整一下阅读视角，《晨光》可以算得上是一次哲学叙事。

    作为一位八零后的写作者来说，杨澄宇的小说实在本分。没有炫目的技巧，没有抓人眼球的情节，没有天马行空的想象，有的只是老老实实的一个故事，而且是一个并不算新鲜的三角恋爱故事。但正是这些叙述背景，衬托出《晨光》那种当下罕见的清新与纯洁，仿佛是从遥远的“八十年代”，那个激荡着思想与艺术的岁月，一下子“穿越”而来。在这个小学生都已经开始“恋爱”的时代，我们或许会觉得杨澄宇的故事过于保守和单纯了。尤其是像李文这个人物，只是在爬山的时候拉了一下小艾，就觉得“心有如电击”，并肩走一走，就激动得话都说不全了，让人觉得纯情到了需要脱敏的地步。就算比较“大胆”的角色洛云和琴琴，也不过是主动和自己喜欢的对象走在一起，多说了两句俏皮话，有一些疑似暧昧的肢体接触而已。大概现在的大学生一定会觉得诧异了，这些“指标”在眼下根本够不上一场校园恋爱的准线，而更像是父辈们所经历的爱情体验，或是某种推迟了的“情窦初开”。至于后半部分毕业之后的三人故事，五年如一日心灵独白般的情书，洛云拼尽全力只为自己的所爱，小艾孤注一掷的选择，也同样不像我们一般理解的青年学子社会化后的爱情。也许作者的本意就不在于一场风花雪月，那只不过是一条整理青春思绪的线索。如果在爱情故事之外调整一下阅读视角，《晨光》可以算得上是一次哲学叙事。所以书中虽然不乏校园内外的场景，但我们可以明显看出，作者对人物内心世界的兴趣远胜于他们的外显的生活。

    从灵谷寺的沉思，到宿舍的卧谈，再到思辨版的情书，作者与李文，如庄生梦蝶般地抒发着对人生乃至整个世界的哲学思考。在这一点上，杨澄宇是恣意的，不仅是主人公李文，包括洛云、小艾、琴琴、老邱、陈经济……每一个人物都是一个小小的思想家，都有他们从不同角度对生活和世界的定义。只不过，他们的思考并不是单纯形而上的玄想，而是源于他们的现实生活，似乎可以这样说，他们的生活是思想的，或者，他们的思想是生活的。校园，以及后校园生活，杨澄宇笔下的人物境遇显然已经涵盖了当下新社会人这一群体面临的诸多矛盾，就业的压力，生活意义的迷惑，背井离乡的孤独，独自打拼的焦虑，都得到了充分的展开。李文对未来前途的迷惘与摇摆，没有背景的洛云和陈经济因为一个仅有的保研资格而暗流涌动，老邱的退学复读带来了年龄与经济的双重压力，小艾远在老家的母亲是她难以割舍的负重与牵挂……他们由此出发，但方向却不是现实路径的选择与艰难前行，而常常奔向各自的内心世界，或者说，杨澄宇企图通过个人的内在升华以解决来自日常生活的困境，用生活哲学来构建一条通往解脱与救赎的道路。这便是杨澄宇的青春叙事，他让一个寻常的展现当下年轻一代现实困境的“问题小说”获得了意外的深刻性。回过头来似乎可以解释作品中干净到极致的纯情了。《晨光》中的爱情，是一种我们无法类比也无法使之落地的形而上的爱情。

    它固然不属于当下的快餐式情感生活，也同样与八十年代那种刚刚从禁欲状态解放出来的夸饰性体验有着本质的区别。我们无法从爱语的吐露、两性的相吸、利益的考虑等等表征上判断这段爱情的到来或终止，也不能将它们作为衡量爱情深浅的标准。它更多的是一种精神与心灵的依偎，是一种超越了日常爱情的灵魂的沟通与呼应。

    它本身就是杨澄宇的哲学一种，通过对爱情的独特推演，杨澄宇进入了一种可以称为原爱情的伦理内核，不论你身处何方，不论你在现实生活中的付出与得到，不论你有没有说出来，更不论你是否在世俗的意义上拥有了你的爱人……只要当两个人在思想的层面上擦出了火花，只要两个人在精神的世界里相互理解，惺惺相惜，甚至不需要彼此，当一个人在这样的情感氛围中感受到了灵魂的洗礼，那么，他便与爱情相遇，而且，它虽然可能是平静的，似有若无的，但却是纯粹的，凤凰涅槃的，能够给人以救赎新生的爱情。因此即使失去了远方的那个“她”，老邱仍然可以拥有自己的爱情，即使不知道那个哈佛的女网友是否真实存在，陈经济也一样获得了爱情，即使洛云付出更多金钱与心力去为小艾做更多的事，也阻挡不住小艾对自己爱情的顿悟，即使李文已经接受了家人安排的相亲，他与小艾的爱情也不会因此而消亡，真正的爱情是最基本的人生哲学，是每个人最困难但也是最简单的自我修行。对于一部耽于沉思的作品，技术层面的分析意义不大，不论是文体杂糅的手法，叙事人物的转换，还是多线索的复调结构，都不过是杨澄宇为表达自己的思考而选择的某些合适的渠道而已，思想本来就需要对文体和技术的超越。《晨光》虽然薄薄的一册，虽然行走着你我似曾相识的当年同学，但它不是可口的点心，不是心灵的鸡汤，更不是青春励志，职场指南，它是一种召唤，对内心，对精神，这个世界，有比我们现实生活利害更重要的事情。思想，应该是我们每个人告别青春的成人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