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立的奇异童话：科学乌托邦

    《从前，有一个点：事物的起源与秘密》是一本关于起源和秘密的童话书，涉及到宇宙的起源、时间的起源、质量的起源、货币的起源，等等。但它们决不是科学童话，作者的意图并非借助想象性的故事揭开科学的真相，而是用童话的方式逼近科学的本质，同时探寻生命的诸多命题，比如：爱的秘密、死亡的秘密。在这本书的封底，作者这样表述他的创作理想：“我在科学的梦里写一个美字/我在童话的梦里写一个真字。”作者通过一个个构想奇妙的故事让你相信，在科学和童话之间，没有泾渭分明的界限，它们并不是相互冲突的关系。不论是在科学研究过程中，还是在日常生活世界，我们都可以在理性逻辑和感性想象之间连接一个点，以更富想象力的思维面对科学问题，以更逼近本质的方式创造和解读童话。事实上，科学的探寻之旅从来少不了童话般的奇思妙想，同样，在童话故事里，也包含着科学力图证明的真的道理。常立在科学和童话之间连接了一个交汇点，两者相映成趣，向我们展示了人类思维在现实和幻想之间穿梭行走的奇异风景。

    《人鱼之歌——爱的秘密》，这个后现代形态的美人鱼的故事，成为我打开这些奇异童话之门的钥匙。《人鱼之歌》自然会让你联想起安徒生的童话名篇《海的女儿》。然而，作者对人鱼姑娘的出场描写却足以击毁你的美好想象，她出现在一个现代城市的园林里，浑身上下脏兮兮的。其形象影响市容，所以被扔来扔去。环保警察理查收留了她，他为人鱼花光了所有的积蓄，最后只能卖了房子带着她去旅行。在大海边的一个宁静的夜晚，当理查为人鱼梳最后一次头发的时候，人鱼给理查唱了最后一支理查一直听不懂的歌，她的眼中流出了大滴大滴的眼泪，然后游进了深蓝的大海。这些眼泪变成了一颗颗的钻石，让理查变成了最富有的人，可是他一点儿都不快乐。理查将钻石送给了一个拾荒者的孩子，同时他实现了自己的愿望，变成了一条长着胡子的人鱼。查理于是被环保警察门扔到了大海边，在那里，遇见了他一直思念着的人鱼姑娘，只是，人鱼姑娘已变成穿着泳装的年轻姑娘。她的一头长发不见了，她的动人声音不见了，她的鱼尾巴也不见了，她的脚每跳一下，就像踩在刀尖上一样钻心地疼。在这个故事里，作者颠覆了人鱼童话中既有的美好形象，但却有着对童话永恒信念的恪守，当理查心里的液体哗哗流淌的时候，人类内心的真和善也在随之汩汩涌动。

    读完《人鱼之歌》，我的眼泪落了下来。这感动的泪似乎变成了那闪亮的钻石，刹那间照亮了我的心，慢慢地发现了这本童话书里埋藏的更多宝藏。我喜欢《黑夜的孩子——白天的起源》里的那个黑夜妈妈，她说：“谁也不能让一个妈妈离开宝宝，除了……宝宝的成长”。也喜欢《和海马跳支舞》中不断出现的“格罗克”的韵律，这个名字营造出一种凄清、孤独的情绪，把我的心揪得紧紧的。

    常立的童话里暗含着对社会意识形态的揭示、嘲弄和抵抗。例如，在《吹口哨的小邮差——通信的秘密》里，作者让主人公——一个给人送信的小邮差每天吹着欢快的口哨去送信，而快乐正是他挑战强权的武器。国王的权力确实很强大，他为了阻止邮差送信的快乐，可以禁止他骑电动车、骑扫帚、穿隐形斗篷，甚至把太阳、月亮、星星、风、雨、雷电等都禁了。但国王的权力再大，也不能阻止一个人内心的快乐，快乐是无法被禁止的。最后，这个快活的小邮差就用口哨送信，每一封信都随着轻轻的口哨声飞了起来，飞到收信人的手中。

    这种后现代的文学观念，与后马克思主义有关意识形态研究的理念相一致。后马克思主义告诉我们，我们无法真的逃离意识形态，但我们需要尽力撕破意识形态真相，从而过没有迷乱的生活。正是在反思和对抗中，我们寻找方向，知晓生活的真相，并且懂得在悲观、失望和妥协中保持乐观、希望和抗争。常立正是抱着这样一种姿态和立场，把童话写给成年人，同时也以这样的姿态和立场，去呵护孩子的童年世界。在《木努西游记——方舟的秘密》里，作者看见了孩子的无助，也听见了他们呼救的声音，即使这样的声音似蚂蚁般细小微弱。木努们最后并没能坐上方舟，他们从彩虹桥上走回了家，作者用一种最美妙的方式让孩子自己拯救自己。

    既让孩子们看见真相，又不剥夺他们想象未来和追寻希望的权利，这是现代儿童文学作家应该有的态度。正如奥地利儿童文学作家涅斯林格所说的那样：“既然他们（儿童）生长于斯的环境不鼓励他们建立自己的乌托邦，那我们就挽起他们的手，向他们展示这个世界可以变得如何美好、快活、正义和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