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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读书报 2013年03月27日 星期三

    谢尔先生漫画般率真直接的文字,摒弃了文辞繁复的形容和描述,把文字的唤起作用尽情释放出来——随意、自然、通俗、亲切,充满了与众不同的喜感。

    希尔弗斯坦写童话:童书写作的闯入者

    刘以浦 《 中华读书报 》( 2013年03月27日   12 版)
    《一只会开枪的狮子》,[美]希尔弗斯坦 文/图,任溶溶/译,南海出版公司2013年版,25.00元
    谢尔·希尔弗斯坦:
    诗人、插画家、剧作家、作曲家、乡村歌手。作为20世纪最伟大的图画书作家之一,他的作品被翻译成30多种语言,全球销量超过1.8亿册。1974年《爱心树》的出版轰动文坛,一举奠定了谢尔在当代美国文学界的地位。此后几十年,该书畅销不衰,累计销量超过550万。其他脍炙人口的作品还有:《一只会开枪的狮子》、《失落的一角》、《失落的一角遇见大圆满》、《阁楼上的光》、《人行道的尽头》、《往上跌了一跤》等。其中《阁楼上的光》更是创记录地连续182周位居《纽约时报》排行榜。他的图画书作品幽默温馨,简单朴实的插图、浅显的文字、淡淡的人生讽刺与生活哲学,不只吸引儿童,更掳获了大人们的心。

        漫画家谢尔·希尔弗斯坦第一本童书创作,就送给孩子们一只狮子,《一只会开枪的狮子》,一只快乐又不快乐的狮子,一只富有哲学意味的狮子——拉夫卡迪欧。谢尔自诩为谢尔比叔叔,是童书写作的闯入者,如公牛冲进瓷器店一般,打破了“童书”写作的巧于精致和母爱般的温馨,凭着本真未泯的童心、天才的直觉和漫画家感受性的笔触。难怪当时的评论家对谢尔的这本童书作了如是评论:“一个野性的,信马由缰、不受约束、随心所欲的,满口俚语的故事……”(“a wild, free-wheeling, slangy story.”(美国《出版商周刊》,1963年10月28日)当然,这本书获得了大部分孩子和很多家长的喜爱。谢尔·希尔弗斯坦就这样横空出世般地开始了他的童书创作。

        故事是这样写的:丛林里有一只小狮子,跟狮群生活在一起。有一天猎人来了,狮群都逃走了,唯有无知无畏的小狮子充满了好奇心留下了,因为自己喜欢“猎人”这个词的发音。小狮子碰巧吃掉了那个猎人,得到了那支猎枪。怀着强烈的好奇心,小狮子学会了用各种超常姿势射击,能打中苍蝇的耳朵、耳朵上的灰尘,成了超级神枪手。后来,小狮子跟着马戏团团长来到城市里,有了大名——拉夫卡迪欧,成了一位超级马戏明星,赚了大钱,万人拥趸,过着纸醉金迷的时尚达人的生活。但这时,小狮子却在他黄金做的书房里哭了。马戏团团长用打猎来激起小狮子的兴趣。当猎人跟狮子们殊死厮杀时,小狮子拉夫卡迪欧这才发现,自己既不属于猎人也不属于狮子,无法加入任何一方。他只好独自走向山谷,听凭身后的枪声和狮吼声远远传来……

        谢尔先生是以漫画家的身份闯入童书创作的。在这之前,50年代,他服役随军驻扎在日本和韩国,那是朝鲜战争以后。他是军报《星条旗》太平洋区的一名漫画编辑。谢尔的漫画才华在这期间臻至完美。

        漫画,不只是画,更需要画能说话,以夸张的线条和变形的形象,幽默和滑稽、象征等元素,点燃读者的快乐“触点”,以表达深刻或现实意义。相对于文字来说,漫画更具有强烈的“感受性”;看漫画的感受一触即发,这和童话故事阅读审美的要求是相通的,因为小读者阅读童话故事感受性的成分更大。作为一名漫画家创作童书,谢尔先生先期就具有把快乐的种子带给小读者的可能性。“我从没计划为孩子们写作或绘画,是托咪·安吉拉,我的一个朋友,她坚持着……最后发展到动手拽我、踢我、朝我尖叫,把我拖进(童书)编辑尤苏拉·诺斯娇的办公室。编辑尤苏拉坚信托咪是对的:我能够创作童书。”谢尔先生如是说。(埃德温·麦克唐威尔,《纽约时代·图书回望》1981年10月8日)可见,当时,他的朋友和编辑已经看到作为漫画家的谢尔,身上已透出锋芒毕露的创作童书的天赋。所以,谢尔先生写童话,如此具有戏剧性,如此不可思议而又顺理成章。天才型的作家往往无需经历成长期,就已经万事俱备,东风骤来,一鸣惊人,而且风格卓然,独树一帜。

        谢尔先生漫画般率真直接的文字,摒弃了文辞繁复的形容和描述,把文字的唤起作用尽情释放出来。《一只会开枪的狮子》一开篇,叙述语言就随意、自然、通俗、亲切,充满了与众不同的喜感,且没有任何文辞的阅读障碍。作家自己以“谢尔比叔叔”的名字自由出入故事,叙述人称的变化极度随意自然。“小朋友,现在你们的谢尔比叔叔跟你们讲一只怪狮子的故事——事实上那是我见过的最奇怪的狮子了。……那是12月7号星期五在芝加哥。……狮子要找一家理发厅,而我正在回家的路上——不不,……我该告诉你们狮子小时候的故事。”

        故事就这样在直白的话语中开始了,却蕴含这诸多信息,里面有悬念“最奇怪的狮子”(它究竟有多怪?),亲切,如临其境,“12月7号星期五在芝加哥”,说得有鼻子有眼的,煞有介事。自然而洋溢着喜感,“狮子要找理发厅”,配上简笔漫画插图——长毛狮子漫画像。嗬嗬!狮子的头发是有点长了,该去理一下了(由于漫画家的身份,谢尔比叔叔随着故事进展,恰到好处的作漫画插图,作家无人能出其右)……“而我正在回家的路上”,嗬嗬,故事就发生在我们身边,是我们日常生活的现在进行时。

        这种单刀直入、口语化的自述,没有任何阅读的阻隔,反而是对孩子们有些“过于文学化”的文字给阅读设置了阻隔。

        童话的对话也尤为精彩,具有鲜明的漫画特质,自然质朴,几乎就是孩子说话的原生态,快乐的效果期然而至。请听猎人和小狮子叽叽喳喳的对话吧:

        “我的天呢!”猎人尖叫一声,“一只凶猛的,可怕、饥渴、乱吼乱叫的吃人的狮子。”

        “我不是吃人的狮子,”小狮子说,“我只吃兔子和蓝莓。”

        “少扯蛋了,”猎人说,“我要打死你。”

        “可是我投降啦,”小狮子说着,把他的狮掌往空中一举。

        好玩吗?这样的对话似乎不是表达狮子与猎人的生死对峙,分明就是具有男孩气质的自信和不买账,显示了童话的真谛。由于忘了装子弹,猎人请求小狮子等他装上子弹再把它打死。小狮子说:“我才不呢!我才不让你装子弹,也不要你打死我。我也不做你的地毯。你根本不是一个好猎人,我要把你吃掉。”狮子“吃人”是血淋淋的,由于孩子气的语感,就变得游戏化了:猎人要“悔棋”耍赖,小狮子却不依不饶。童话的要旨不是展示血淋淋的刺激感,而是要讲故事,创造阅读快感。同时,这个看似无厘头的情节,合情合理地展示了儿童文学的教育意义(也是人生的经验)——忘了给枪装子弹的猎人只有被吃的份儿。这时不是猎人说了算,而是狮子说了算。一着不慎,满盘皆输,这就是人生……

        看似野性的,不受约束的文字不等于是粗糙或粗放。谢尔比叔叔在他“野性的,信马由缰、不受约束”的文字上大放异彩。这段写狮子练习射击的文字夸张到了极致,形象到了惟妙惟肖。小狮子是这样开始他的射击练习:

        (起初)他除了天空什么也打不中——(经过练习)最后能够打中大山——不久之后能够射中瀑布了——再不久能射中悬崖了——又过不久能打中树了——又不久能打中树上的椰子了——然后是草丛里的草莓——草莓上的苍蝇——苍蝇的耳朵——耳朵上的灰尘——最后打下了灰尘上闪闪的阳光。“是的,他是世界上最厉害的神枪手。”

        这样看似嘻哈、饶舌、递进式的文字,不只是试图说明事件的结果,而是儿童文学化的表达过程,更重要的是为小读者提供了“咀嚼”文字的文学享受过程。这段文字乍看洒脱、粗放,但耐嚼,不失精致,闪耀着诗意的光彩。

        长篇童话,需要有一个个情节来支撑,这些情节的好坏决定了故事的成败。《一只会开枪的狮子》一个个的情节都很精彩,在故事中触动小读者的快乐之点,一张一弛、有轻有沉;故事由此动态演进,富有节奏感,阅读的乐趣贯穿始终。

        这篇童话由四部分组成:山林中的小狮子偶遇猎人并吃掉猎人,成为世界第一神枪手——小狮子进入都市,和都市生活发生碰撞,成为超级明星——有了大名拉夫卡迪欧的小狮子享受都市大腕生活,成为时尚达人——拉夫卡迪欧在他的黄金书屋里痛哭,跟随马戏团团长和猎人重归山林打猎,才发现自己痛苦的原因。四个部分形成的故事层层推进,非常具有张力,故事性强。这不是常见的“历险记”式的童话故事,而是一种经历,一种一往无前的人生经历,一种曾经沧海难为水般的人生经历。这么一个难以驾驭的题材,对于漫画家谢尔比叔叔来说,写起来得心应手,举重若轻。这跟他漫画家的概括性思维,不为“文辞或文学”所羁绊是分不开的。特别是故事的第四部分,狮子拉夫卡迪欧突然由人生的极乐,急转人生的低谷,“在黄金做的书房里……他在哭。”我(谢尔比叔叔)问他:“你有钱财、有名望,……每个人都喜欢你……你哭什么——你什么都有了!”“‘什么都有了并不代表什么,’拉夫卡迪欧说,豆大的泪珠滴落到黄金的地毯上。”最后,小狮子随猎人和马戏团团长上山打猎,这时他才发现自己为什么会如此悲伤,“我想,我并不属于猎人的世界,我也不属于狮子的世界,我想没有任何世界属于我了。”收尾尤其具有开放性。是的,一个没有任何归属感的人注定是惶恐不安、悲伤不已的。小狮子啊……小读者由此而生恻隐之心。故事也由此变得丰满充实,激荡出哲思的回响,也更具有解读的多元性。

        相对于成人读者来说,儿童更重感受性,由于他们阅世不久,好奇心强,感官没被种种社会说教磨钝。给予他们的儿童文学也需要可感性。法国诗人、评论家谢阁兰就“感受”说:“我们不必试图理解。理解对于艺术来说往往是稚气而天真的游戏,即成人感官的迟钝,与这种智力活动相反的便是痴倒于艺术魅力的观赏家。那些不理解却拼命理解的,就首先是不知感受的人。读者有权利从诗人的文字中找回一份欢欣、一刻惊异、一丝温馨或焦虑、一回激情的苏醒、一点暗示或更简单,一种感觉。”(《诗画随笔》,谢阁兰,上海书店出版社)由于小读者人生初始,感受力强,天然具有文学艺术欣赏的上佳感觉。他们实在不会伪装、不会深奥,毫不吝惜击掌赞叹,亦毫不掩饰不喜欢。他们的上佳感觉表现在爱听故事、倾情阅读。深谙人心的大师弗洛伊德说了:“缺少感情上的共鸣,理解就不那么容易了。”(《心理分析困难之一》,1917年发表的论文)孩子不吝惜真情,谢尔叔叔大开大合、也毫不吝惜真情,谢尔叔叔和小读者形成了共振,快乐由此而生,从接受学来说,是作品抵达读者心灵的理想状态。

        法国当代思想界先锋人物、著名文学理论家和评论家罗兰·巴特在谈摄影的著作《明室》(赵克非 译,文化艺术出版社2003年1月出版)中用到了两个拉丁词“studium”和“punctum”。成千上万张照片看似完美,但总感觉不温不火,缺乏冲击力,“这些照片让我感觉到的,属于‘中间’情感,不好不坏,属于那种严格教育出来的结果。”(P40)这就是“studium”式的,这些作品往往是“精打细磨”的。但是,把这个“studium”搅乱的要素就是“punctum”。“punctum”具有刺伤作用,具有冲击力,“总或多或少地潜藏着一种扩展的力量”(P73)。“punctum可能缺乏教养,(但)像一种天赋,赐予我一种新的观察角度。”(P71)

        在我阅读谢尔比叔叔的《一只会开枪的狮子》时,就想到了罗兰·巴特先生给我的这两个拉丁词,狮子拉夫卡迪欧的故事显然属于后者,比如小狮子上上下下乘电梯、他穿上用麦芽糖粘制的制服、理成似人似狮时尚发型的漫画、在黄金书屋里哭的细节和漫画……都有“punctum”感觉。那种“精打细磨”或“‘中间’感情”便是写作者们出手成章的“作品”,但是可怜的小读者的感受就会越读越钝化,那些上佳的阅读感觉不翼而飞了……哀哉!

        在此,我祈盼更多闯入者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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