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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读书报 2012年12月12日 星期三

    《最后的手稿》:遇见巴别尔

    杨晋 《 中华读书报 》( 2012年12月12日   11 版)
    《最后的手稿》,[美]特拉维斯·霍兰著,杨晋译,新星出版社2012年10月第一版,30.00元

        帕维尔与伟大的巴别尔不期而遇,并奉命处理作家的一份手稿。霍兰用他那如契诃夫般沉静从容、生动凝练的画笔,绘就出一幅集权统治下的众生相。如记忆碎片的闪回,短小精巧的对话,细腻生动的人物刻画,多线程的叙事手法等等赋予了这部小说多维的阐释空间。

        欣然与《最后的手稿》结缘,始于对巴别尔这位比肩莫泊桑的文学大师的崇敬和热爱,因为小说中的故事肇始便是与他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但是在一口气把书读完后,一股悲怆之意却郁结于胸,抒散不去。本以为霍兰写此书是向巴别尔献礼,却发现他的立意宏大,格局卓然,不仅仅是对大师的致敬之作,更是对集权恐怖的控诉和抗议,对人性的拷问和深思。

        一直笃信文学之于心灵,是歌颂,是寄托,是宣泄,是慰藉,更是解放,用当下的流行话语来说,文学蕴含着积极的正能量。当人性的暗夜降临时,文学就是那日月之辉,能驱散阴暗,还天地以浩然正气。然而《最后的手稿》中描述的20世纪上半叶的前苏联,却是乌烟瘴气,以巴别尔为代表的文学大师们,那些正能量的制造者们,却无不受到戕害,正气消失殆尽,人性处于令人绝望的境地。

        梭罗说,大多数人都活在平静的绝望中。他这句对世人的评判似乎正好为《最后的手稿》做了一个灰暗却贴切的注解。霍兰用他那如契诃夫般沉静从容、生动凝练的画笔,绘就出一幅前苏联集权统治下的众生相,帕维尔以及与他有过交集的卫兵,同事,顶头上司,邻居,朋友,无不苟活于令人喘不过气来的恐惧之中,终日只知按部就班,昏昏噩噩,谨言慎行,明哲保身,良知与正义被噤声,真诚和信任被阉割,整个社会呈现出一种人人自危的、病态的平静。

        可是平静的外壳下弥漫着怎样的一种绝望?爱人的猝然离世让帕维尔痛彻心扉、茕茕孑立,母亲的病情让他心如刀绞,朋友因言获罪让他感到无力的愤怒,日夜啮咬着他的良心的是一头梦魇——他为保全自己而让一个无辜的人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如果这些还不够,不妨再算上他那份还算“体面”的工作吧。令人畏惧的卢比扬卡里的档案员,却不过是这个暴力机器里随时可替换、最微不足道的一个小元件,他比旁人更直观地感受到这个冷酷的国度上覆盖着的那层厚重冰壳的恐怖,他亲手销毁的每份档案和文字——那些优美得令人沉醉的文字啊——对于热爱文学的他而言都是在心脏上割出的一道道永远无法愈合的口子。

        绝望,沉重得令人无法呼吸的绝望压迫之下,似乎人的生命只能在冰封中慢慢地流失。这时帕维尔与伟大的巴别尔不期而遇,并奉命处理作家的一份手稿。帕维尔倍感荣幸之余,却发现内心深处一朵出离愤怒的火焰在燃烧着,如此字字珠玑的作品居然要被送进焚化炉!被焚化的不是一张张纸片,是人类对美丽高尚灵魂的信奉。帕维尔心里这朵火苗渺小孱弱,纵然不足以融化垢结在身上的坚冰,可是却激活了他不屈的斗志,他开始正视存在的意义,直面心中的负罪,从这一刻起,他成为了真正的斗士,为灵魂的救赎而斗,为良知的苏醒而斗。

        由此帕维尔从平静的绝望中清醒过来,他不再是过去那个行尸走肉、麻木偷生的小职员,而是向冰冷的体制发出了挑战,他冒天下之大不韪,私自藏匿了巴别尔的作品,这足以让他陷入万劫不复。单从力量上看,这似乎仍是一幕让人绝望的悲剧,这是帕维尔一个人的战争,他奋起巴别尔笔下骑兵军式的勇气向前冲锋,手上拿着的武器正是巴别尔的文字。或许他注定失败,将要深陷囹圄,甚至有性命之忧,他的精神却真正挣脱了樊笼,获得了自由。这殉道式的举动爆发出了人性的壮美。也许他内心的那朵小火苗注定要随他的倒下而湮灭,但它在那绝望的冰原上留下了虽极小却绝不容忽视的龟裂,由此发轫,点滴的冰融终将成浩荡之势。

        霍兰的高明之处在于,帕维尔的殉道并非以一种夸张的、戏剧化的方式呈现出来,那样做激烈有余,却不免有斧凿的痕迹。在作家不动声色却极具控制力的描述中,我们看到了帕维尔的痛苦和挣扎,看到了他的彷徨与恐惧,看到了他的渴望及愤怒。这不是一个“高大全”式的英雄,这是一个真实可信的平民勇者,他或许有着各种缺点,甚至不乏软弱无助的时候,他没有耀眼夺目的光环,也没有振聋发聩的口号,但却以坚定的意志和无上的勇气,在那似人非人的世界里,在那片微漠的悲哀中,默默地守护自己的信念,默默地迎接自己的宿命。人性的极寒荒原上,帕维尔便是那踽踽独行,燃烧自己生命换取世间片刻温暖的修行者。

        因为有了这份温暖,所以这并不是一本只关乎绝望的书。

        霍兰高超的写作技巧,如记忆碎片的闪回,短小精巧的对话,细腻生动的人物刻画,多线程的叙事手法等等赋予了这部小说多维的阐释空间。字里行间读者无不感受到他对集权恐怖的无声控诉,对良知泯灭的辛辣痛斥,挥不去如跗骨之疽的无奈和伤恸更是让人动容;可是这一片阴暗的冰原下更有着一条温暖的潜流,或者说是人类灵魂的最终的庇护所在,它充满着暗喻式的意象或者事件:嬉戏的孩童,不间断的钢琴课,生命力顽强的小狗,同是苦命人之间的慰藉,与家人朋友的欢愉时光,香水味的手帕,还有那两篇被藏起来的故事……于是我们欣慰地发现,在这人性的绝地,浓厚的冰层下已然冒出了星星点点的绿意。或许这些绿意暂时不堪重压,显得黯淡,有的甚至完全萎顿,但是我们有理由相信,终有一天它们会迸发出盎然的生机,破冰而出!

        绝望之地里希望不灭,或许这便是《最后的手稿》向我们传达的讯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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