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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读书报 2012年10月24日 星期三

    能察善悟

    周伦玲 《 中华读书报 》( 2012年10月24日   03 版)

        1942年4月的一天,顾随大师刚刚给他的四弟顾谦写完信,接着又给他的弟子周汝昌写回信,信写毕,落款却落下“顾谦”二字。顾随马上发现了自己的笔误,却未抹去,于信尾缀上一句:“谦乃家六吉弟名,顷方作书致家弟,此处竟成笔误,兹也不复改也,一笑。”

        对写错落款,周汝昌并不感觉奇怪,这是非常正常和可能发生的事情,他自己就发现过一些笔误的例子,常常自得自乐。

        今年恰逢壬辰龙年,我们就由这个“壬”字说起,而其最好的例子,就是《兰亭序》。

        周汝昌说:《兰亭》帖有几处有趣的问题从未见专家研者提起过,每叹细心善悟能察之人不多。今举之以为学人启牖之助。

        时当东晋穆帝永和九年(公元353年)的上巳节,书圣王右军(羲之)与朋俦群从(zng)到会稽(今绍兴)的兰亭,选一曲水之处,行修禊之礼。

        这一“群贤毕至,少长咸集”的盛会,正值“天朗气清,惠风和畅”之日,他们仰观宇宙,俯察品类(万物),一觞一詠,十分愉悦。然而又不免萌生感想,于是各个赋诗,抒写人生哲理的“玄言”妙句。这些诗汇为一集,王右军为之写下了一篇序文——这便是称名为《兰亭集序》的由来。

        问题来了。周汝昌说:《兰亭序》第一行:“永和九年,岁在癸丑……”之“癸丑”二字,“丑”字特显横长竖扁,而“癸”字又特小,似夹于“在”“丑”之间。此为何故?人不言也。

        对此,周汝昌有自己独特的看法。他认为,那情形很显然:王右军在这年落笔为文,正式纪岁用干支,这是首次(三月初三);而上一年写的干支是“壬子”,已经有点儿习惯了,所以一落笔就又写了一个“壬”——未及写“子”,已悟这已不对了,可是这才是开头的第七个字,便要涂去太难看,遂生一计,将“壬”描“丑”,再在上边添一“癸”字。这么办了之后,留下的痕迹就是:一,“丑”的中横画特别长,这本不是“丑”字的形状,乃“壬”的“遗骸”是也。二,“癸”又细又扁——不然“字空儿”里是容不下的。

        这个来由,一不复杂,二不离奇,可是从无一人识破道出之。旧年周汝昌曾将此意说与徐邦达先生。

        再举一个佳例,就是关于雪芹生卒年之推定。

        对于曹雪芹之生卒年的推定,从60年代最初为争议之开始,一种意见坚信脂批“壬午除夕,书未成,芹为泪尽而逝”的明文,以为曹雪芹当卒于壬午即乾隆二十七年。周汝昌的论点则根据敦敏诗集癸未春尚有“代简”诗招雪芹聚会、而敦诚挽诗“晓风昨日拂铭放”之句作于甲申之开年,即正月元旦的语气,这就使周汝昌无法相信脂砚斋的“壬午除夕,书未成,芹为泪尽而逝”的话,因为到癸未年,知交密友还在邀请雪芹欢聚。因此周汝昌说,这“壬午”,可能是脂砚斋的误记。巧得很,在《四松堂集》中,注明“甲申”的第一首存诗,就是《挽曹雪芹》,是开年不久的作品。于是,周汝昌更敢说:曹雪芹明明该是卒于癸未除夕,转年不久殡葬,敦诚作诗相挽(挽诗是因人死殡葬而作的诗,绝不能和一般的吊祭、展墓诗相混),一切才都吻合。他还指出,挽诗中“孤儿渺漠魂应逐”句下注云:“前数月,伊子殇,因感伤成疾”,这种叙次文法,也说明:必须是人死和挽葬相距很近,才能总起来泛言“前数月”——人死之前数月,亦即作诗时之前数月;否则,若雪芹果前卒于作诗的一年以前,那就成了爸爸壬午先亡、儿子癸未后殇,而死爸爸又因子殇而“感伤成疾”,就很难讲了。

        周汝昌最后的结论:曹雪芹是卒于乾隆二十八年癸未的除夕,合当公元一七六四年,二月一日,即乾隆二十八年,脂砚系误记干支,将“癸未”误作“壬午”。

        再举一件笔误干支的有趣之事:

        1949年(古历岁在己丑)的3月12日,陶心如将庚辰照相本托张伯驹捎给周汝昌,此次捎书,附有便笺,云:

        红楼梦照片八册带上请查收。原本无从购起,则此照片亦属可贵也。尊录甲戌本弟拟借一阅,便中请交丛碧先生带来(不过一星期)尤祷。馀面罄。即叩

        汝昌先生台安!

        弟陶心如拜 三月十一

        这个便笺,载明捎来照相本的同时,陶心如方向周汝昌借阅甲戌录副本。可是陶心如在自藏的己卯本上却记下了这样一条注文:

        此己卯本阙第三册(二十一回至三十回),第五册(四十一回至五十回),第六册(五十一回至六十回),第八册(七十一回至八十回),又第一回首残(三页半),第十回残(一页半),均用庚辰本抄补。因庚本每页字数、款式均相同也。凡庚本所有之评批注语,悉用朱笔依样过录。甲戌残本只十六回,计(一至八)(十三至十六)(廿五至廿八)。胡适之君藏,周汝昌君抄有副本,曾假互校所有异同处及眉评、旁批、夹注,皆用蓝笔校录。其在某句下之夹注,只得写于旁,而于某句下作“?”式符号记之。与庚本同者以“○”为别;遇有字数过多,无隙可写者,则另纸照录,附装于前以清眉目。

        其末尾纪年写作“己丑人日灯下记于安平里忆园”。

        这就“错牙”了。“己丑”三月十一,陶心如才向周汝昌借甲戌录副本,如何在“人日”就在己卯本先用它记下做出了校记?如今明白那“己丑人日”云云者,实是陶心如校毕追记,而误将“庚寅人日”误写作“己丑人日”。

        刚过新年几天,写干支常常改不过来,误写去年的干支。这个例子,正与周汝昌考证雪芹卒年时发现脂砚斋批语“壬午除夕,书未成,芹为泪尽而逝”将“癸未”误作“壬午”一样。

        周汝昌提倡之“能察善悟”,表明的不仅是他的思想态度,还有他独特的治学方法,足以启迪后学来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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