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社会职业有分工,上岗履职讲资质,因而有教师资格证书、会计资格证书、记者资格证书、建筑师资格证书等。作家与批评家的资格证书是什么?是他们的作品与评论。
当前的文艺批评似乎缺少权威,缺少令人信服:说理透辟的经典批评,甚至缺少了诚意与可信度。拯救文艺批评的良方与思路固然很多,但我以为,最根本的是回到文学批评的原点,重树批评家的资质与形象,也即要从考察批评家的资质切入。
批评家的基本资质,在我看来可概括为三方面:
第一,批评家要找准自己的职业工作对象,这就是坚持将文学批评置于实在的文学创作沃土之上,从创作现实出发,从作品现实出发,坚执“我注六经”,而不是“六经注我”。
具有资质的批评家,从来是穿行于文学的密林之中,深入观察、思考当下的文学现状,敏感地捕捉文学发展的新气息,剖析文学创作症候,揭示和发现问题,发出自己的声音。这就是批评家的“我注六经”。而现在我们看到的批评现象,更多的似乎是“六经注我”,即从已有的观念、框框,甚至是从自我利益、关系出发,乃至于从红包的厚度出发,来诠释对象,为“我”所用。
“我注六经”的批评,必须老老实实读原作,看材料,努力把握当下文学现状的方方面面,有多少事实说多少话,有多少成绩打多少分,强调文艺批评的实事求是原则和科学性、学理性、审美性。而“六经注我”则是反其道而行之,一知半解,甚至抛开作品也能在那里吞云吐雾夸夸其谈;或是以“话语霸权”自居,对自己看不顺眼的,来一番夹枪带棒的“酷评”,其实连批评家的资质也够不上。
第二,文艺批评应有批评家的立场、观点、态度,有自己清醒而明确的理性判断,而不是说些不痛不痒的描述性话语,讲些放之各位作家而皆准的文学常识。
从一定角度说,文学批评在文学系统工程建设中担负着文学产品的质检与监理的角色。真正具有资质的批评家,他们既有鉴赏、发现优质文学产品的精到评判,揭示出作品的认知价值、人文价值与审美价值;同时又有辨别产品复杂成因的锐利目光,具体地、历史地分析作品的优劣长短,深刻解析文学产品存在的问题,具有不断引导当下文学产品走向真善美的能力。那些奔忙于饭局、关系网,甘愿使批评成为市场谋利的广告、获取红包手段的人,是断难担起批评家的角色的。他们充其量只是文坛插科打诨跑来窜去的“掮客”“丑角”而已。
第三,有资质的批评家必然是“有我”的批评家,将一己之热情之情感之至诚之品性之智慧乃至生命,投注于批评对象之中。因而在他们的批评论著中站立着批评家的身影,闪耀着批评家的良知。
如果说文学创作是一种纯粹的个体精神劳作,是用独特的、富于个性化的表达方式来展示作家的生存体验和生命感悟,表达其对社会人生的美学评价,那么,文学批评则是站在人类精神的制高点上,穿透文学创作的语言密林,揭示出除了文学以外再也没法儿表达的文学迷人的“感觉”、“魅力”和“经验”,直抵人类生命的某些存在本质,对人们期待已久的精神顿悟作出清晰的、独到的回答。因而文学批评是一种更细密的、深刻的个人化精神劳作,是批评家用其独特的、富于个性化的理性探险和感性表述来展示其对人生和世界的生命证悟与探索,是批评家作为社会的人、历史的人、文化的人、生命的人所选择的自身生命活动的一种特殊形式。真正的批评家所从事的文学批评,必然是有血色的,充满生命的,“有我”的。
但综观当今的文艺批评,实在很难看到有多少真正“有我”的批评家,而更多的则是“无我”的写手。在“无我”者貌似客观中立、左右逢源的笔下,我们看不到文艺批评应有的观点、判断、灵性,看不到批评者自身的个性和生命的张扬与魅力,而是干瘪的、程式化的、机械的所谓“论文规范”。在无我者的笔下,满篇都是对他者(尤其是对洋人)的抄录、引述,海德格尔怎么说,哈贝马斯怎么说,巴赫金怎么说,拉康怎么说,唯独没有他自己怎么说。不客气地说,作为学术工作之一种的文学批评,这种“过度引用”式的做法,其实是与“抄袭”没什么区别的。除了证明其创造力的贫乏与学术上的偷奸耍滑外,对推进文学进步丝毫没有作用。这些所谓的批评家,离开了洋人的拐棍支撑就会立刻倒地。
加强文艺批评,积极引导创作,是促进新世纪文学发展的重要举措。重树批评家的资质与形象,加强批评家自身的职业道德与专业素养建设,则是加强文艺批评的题中应有之义。让文艺批评重获尊严,须对批评家来一番“质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