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言曾说,创作就是突破自己已有的成就、规范,解脱束缚,最大限度地去探险,去发现,去开拓疆域。长篇幻想小说《猫王》对于一直创作少儿现实生活题材的作家黄春华来说,就是一次对自己已有创作成就的较大突破与超越。与黄春华以往关注儿童生态,表现儿童精神诉求的作品相比,《猫王》表达了作家对历史、人性以及人类前途和命运等宏大主题的思考。
黄春华是一位熟悉中国历史和传统文化的作家。在这部洋洋数十万字的《猫王》中,作家按时间顺序叙述了猫国王族的生活经历和命运遭遇。黄春华坦言,写作这部作品之前,他一直在阅读《资治通鉴》《史记》《东周列国志》等著作,他希望写出一部表现中国历史的作品。在黄春华看来,“中国历史充满杀戮、战争、阴谋,但我想表达的正相反。”建立在这一认识上的历史观驱动了作家的文学想象。作家在《猫王》中建立了与人类社会政治环境完全相仿的图米国和野猫国;塑造了接近于历史人物性格原型的猫王家族成员;更为读者提供了一种理想的充满童话色彩的政治思维方式。
猫界图米国的政治格局和权利争斗与人类社会的历史图景基本一致。王位争夺、父子反目、手足相残等历史镜像在图米国中逐一呈现,并在呈现中被一一解构。而作者最终的目的并没有停留在揭露、抨击和感慨的层面,而是进行了积极的建构,在小说的结尾建立起了没有战争与阴谋,没有仇恨与杀戮的理想国度。这部作品因此有了从历史和文化视角重建民族文化的宏大叙事意义。
猫界图米国发生的故事有一部分是中国历史的缩影,但为了便于儿童读者理解,作家将残酷而复杂的政治斗争呈现为猫族王位的争斗,用童话的叙事方式来表达自己的政治理想和历史观念。《猫王》的成功之处在于,作家并未完全遵照人类社会的历史进程为蓝本来构思故事,也并非借猫族王权争夺的故事来揭露和批判历史的局限与残酷。作品中更多呈现的,是对历史解构与建构的双重意义。因此,读者在作品中看到的,除了王权争夺的残酷与血腥,还有作家对王权统治的全新理解。黑布拉处心积虑不择手段杀害哥哥,禁闭父王获得王权后,却没有同时获得巴奇拉的爱情。情感的缺失消减了他拥有王权的成就感,也让他对自己的行为产生了质疑。最终为了猫国的前途,黑布拉将哥哥的孩子右黄拉当作自己的孩子来教育,并愿意牺牲生命将费尽心机夺来的王位交还给他。作家对这个形象的塑造并没有落入民间故事恶有恶报的窠臼,而是让其自我觉悟,用行动完成了自我的救赎。王子右黄拉对杀父仇人黑布拉的接受同样是作家理想历史观的体现。右黄拉听从了老国王“仇恨只会毁灭一切,而忘记仇恨才能拯救国家”的劝诫,将篡夺王位的黑布拉视为父亲,并辅佐其治理国家。而作家更将这种大局为重,不计前嫌的政治理想进行了更为理想化的提升,猫国王子左黄拉竟然爱上了鼠界的公主,最后成为了鼠界的国王。这个猫族王权争夺的故事并非简单表现胜者为王败者寇的历史现实,而是以一种举重若轻的方式消解了历史斗争的意义,构筑了新的更为开放和现代的历史观。
对于王位争夺的胜利者黑布拉,作家赋予了他侵权者的卑鄙、无耻和执着,同时也让他具有了普通人的自卑、柔情和刚烈。黑布拉对于王位的窥伺并非野心膨胀,而是源于儿时父爱的不公平,是强烈的嫉妒加上奸臣的裹挟使得他最终走上了杀兄弑父的歧途。作家没有将黑布拉塑造为一个丧心病狂的篡位者,而是从人性的高度挖掘和诠释了这个人物的行为动机,在其身上体现出作家兼爱平等的权利想象。猫界王子右黄拉和左黄拉则代表着两种不同风格和理想的王位继承者,也代表着两种治国的政治策略。他们的成长经历完全不同,右黄拉是理智和隐忍的;左黄拉则是莽撞和暴力的。右黄拉的爱情将野猫国由侵略者变成了友好联邦;左黄拉的爱情则让猫成为了鼠国真正意义的国王。作家充满童话色彩的政治思维方式使其分别成为了猫界和鼠界的统治者。作品中的老猫王则扮演了大智若愚的智者形象,居高临下地对故事中的其他人物进行着劝诫和引领。作品中其他人物如奸臣乌谷拉,舍弃自己的孩子保护王子的奇果拉,个性倔强的黄米杜……这些忠奸分明个性突出的人物形象则承担着历史事件中小人物不可或缺的重要作用。
将人类社会的传奇与真相,历史与现实、记忆与想象融为一体,作家在《猫王》中展现了一个浸透着人类历史和传统文化,富于童话色彩的理想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