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得了精神病,我的精神就好多了。”
“我没有钱,这辈子只能给你提供两间房,永久产权的,一个叫左心房,一个叫右心房。”
“每个人大脑里都有两条疯狂的狗在追逐,一条叫‘增值’,一条叫‘按揭’,全力拼杀那个叫‘房子’的骨头。20年、30年……一辈子,所谓中国人房子的理想,就是用自己青春的骨头熬了一锅理想的靓汤,喝下去如饮甘饴,如毒断肠。”
这些幽默、辛辣又有些诡异的话是谁说的?皆出自一个叫李可乐的人之口。此人是何许人也?是相声大师?是小品王?怎么说出的话总是如刀子割肉般,直刺人的心房?这是李承鹏小说《李可乐抗拆记》中的一个人物。此人无力购房,本想趁某条街拆迁之机发一笔拆迁财,无意中目睹街民被强制拆迁的悲剧而走上抗拆之路。很久没有看到如此贴近当下现实、又具有如此锐利的批判精神的小说了。有人因此认为19世纪的批判现实主义创作方法仍然具有强大的生命力。而我认为“批判现实主义”是文学永远应该拥有的精神内核。因为完美的现实几乎永远不存在,既如此,文学——起码是真正成为社会进步推手的文学,成为引导一个民族精神火炬的文学,不应该丧失对现实的批判精神。有批判才会有进步。很早的时候从毛泽东的哲学著作中就知道,事物总是在否定与肯定相互交替中呈螺旋式上升。而社会历史也总是在不断地被批判与否定中走向更好的未来。丧失了自我批判和反思的能力,就等于人丧失了自我免疫功能。
或许在有些出口不离文本分析的专业评论家看来,李承鹏的小说缺少成熟小说的精密的构架和戏剧性,他对现实的介入未免有些粗砺。但正是这种粗砺让我们感受到小说内在的澎湃的激情和活力,如同从爆裂的水管中喷射而出的水雾,击打在我们麻木而涂抹了过多油脂的面颊上。我与洪晃女士有着相同的阅读感觉:“这本书阅读的快乐在于它能跟你的生活发生关系。直接把跟时代有关的事情和感觉表达出来,可能已经被很多作家忘却了。”如同有学人说的: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我对此的理解,这么说并不是指故意扭曲历史以符合当代人的功利性需求,把历史变成任意扭捏的橡皮泥,而是要用当代的眼光去观照历史或发现历史,让历史成为映照现实和未来的镜子。同样,一切当代文学,无论你写的是身边事或者是陈年往事,乃至秦皇汉武或清宫秘史,如果没有当代的眼光去观照,就如同没有生命活力的木乃伊,都很难在当代人心中激起波澜。
“李可乐”的“胳膊”(文学)究竟有多大力量,能拧得过现实的“大腿”吗?鲁迅先生在《革命时代的文学》中说:“一首诗吓不走孙传芳,一炮就把孙传芳轰走了。”改变现实中的种种缺陷和丑恶现象,当然需要刚性的措施和变革,但是我们也不可忽略了李可乐的“胳膊”的力量。老子说,以“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这难道不是一种力量?鲁迅从来就没有轻视过这种力量,否则他怎么会弃医从文?更何况如果李可乐、张可乐、孙可乐……的“胳膊”都拧在一起,就会比“大腿”要粗,如果较起劲来,谁拧得过谁,还真说不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