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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读书报 2011年03月30日 星期三

    我与范用先生的一点儿交往

    谢其章 《 中华读书报 》( 2011年03月30日   07 版)

        范用先生去世已经半年了。我几年前去范用家的时候,他老人家的身体就非常之不好了,客厅里放着个一人高的氧气瓶,虽然说话和思维一如年青人,可是给我的印象就是来日无多的样子了。那时范用的老伴已去世,听说这对范用的打击非常之大。

        2003年,我出了本书《创刊号风景》,比较受欢迎,这本小书甚至惊动了范用先生。范用甚至给我来了封信,说他对创刊号也非常之有兴趣,也想写一本他收藏的创刊号,甚至已经写了两篇叫我看看。查2004年3月31日日记:“中午意外接到范用信,老人家也想出本创刊号的书,还寄来了他收藏的创刊号大名单和已写好的两篇《清明》和《周报》,老人家是亲历者参与者,史料更可靠,我只不过是借题发挥。”我把范用的意思告诉出版社,他们很是激动,马上决定去拜访范用。

        这是我第一次到范用的家。范家在方庄小区,这是北京较早的小区,文化界出版界的家庭当时多分配到这里。范家在高楼的第十层,房间有五六间,有两间纯粹的书房。我和出版社的编辑进屋的时候,吴兴文先生已经在座了。范用要配齐六十卷的诺贝尔文学奖作品全集,是台湾出版的,吴兴文每次都能给带来几卷。范用说配齐了他就捐献出去,但是好像最终还差三四卷没有配齐。

        范用知道我喜欢老杂志,从里屋拿出一张他1972年在上海旧书店的购刊清单,三页纸,密密麻麻一笔一笔写满了令我心惊肉跳弹眼落睛的珍本杂志,说实话,几乎馋晕过去了,他们几个倒毫无表情。全套的《古今》《逸经》。《文华画报》居然也是全份的。国内私人几乎没有谁集全的《良友画报》(总出172期),范用这份只少134至138期五本,太不可思议了。《文饭小品》全。《环球画报》全。上世纪20年代北方影响很大的《北洋画报》(总出1587期),范用这里竟然存有七百多期。另外一份七百多期的是什么画报我没记住,但这个数字令人咋舌——要知道当时的刊物出到百期以上已经很不得了了,七百期可谓天文数字啦。只有真正的行家,才能体会出这批旧期刊的珍罕性。我冒昧地问范用这么多杂志得花多少钱啊,范用说1400元。啊,这么少,今天增值二百倍也不止。范用还告诉我,这笔钱是当时退补的工资,他全用这上了。

        这批旧刊物中还有全份的30年代出版的《漫画界》《中国漫画》《时代漫画》《生活漫画》。范用很喜欢上世纪30年代的漫画,我写过一本《漫话老杂志》,范用以为是“漫画老杂志”,叫我拿给他看看。几年后我真的出了一本《漫画漫话——1910-1950世间相》,给范用送去,老人家笑着说:“你又出书啦。”

        如今的出版社,都在为策划选题伤脑筋,新的产生不出来,就打旧的脑筋。《上海漫画》出过全套原大尺寸的影印本,价格过千元,一般读者承受不起。最近又选印了两种上海老漫画,一种是《生活漫画》,另一个是《时代漫画》。《时代漫画》80年代以来屡屡被老漫画家们提起,非常想念的样子。早在1989年范用先生即提出重印《时代漫画》,并由他提供全套之底本,这个倡议得到了叶浅予、鲁少飞、张乐平、胡考、特伟、张仃、丁聪、华君武、黄苗子、廖冰兄等的赞同。十多年时光过去,至今才实现,上面提到的漫画家中已有多位等不及而先去了。1995年,自称为“漫画的大情人”的范用先生请廖冰兄在自己收藏的《时代漫画》上题字,廖冰兄写道:“《时代漫画》是我的漫画艺术的摇篮。”廖冰兄1936年创作的漫画《标准奴才》参加第一届全国漫画展,而且被美国《亚细亚》杂志转载。范用的私藏最终转化为“公用”,这样的境界,我们应当学习。许多珍贵的旧杂志,范用都整整齐齐捆好了包并写上书名,他说这些都是准备捐献给公家的。

        范用还有一个未竟之计划。他书房的地下有一排文件夹,范用告诉我们这些都是他和文化名人的通信,异常珍贵的,他预备出成一本书。以当时范用的健康状况,将这些信札影印出版是比较快捷的办法,可是范用说他要一一重新抄过整理后再出版,这当然是负责任的做法,可惜时间来不及了。

        我大约去过范用家五六次,每次都是好几个人一起去,范用一点也不嫌烦,领着我们一架一架地参观他的藏书。范用对30年代老电影老明星也有兴趣,我送他我写的《梦影集——我的电影记忆》,后来我再去,范用就记得给我看他收藏的全套《电通画报》,簇新簇新的,品相绝佳,还讲了关于这本电影画报的故事,这个故事后来收进《泥土· 脚印》书里了(最近有旧书商告知我,潘家园旧书店出现了一整套《电通》,索价极昂。我根据书商描述的书况,怀疑是范用的旧藏,因为没人拿得出整份的《电通》)。范用藏书不受意识形态的局限,他看我的《搜书记》,马上认出这是《古今》这是《风雨谈》这是《子曰》,看到周作人书的图片,就说周作人的书他差不多是全的。止庵先生写作《苦雨斋识小》及编辑周作人自编文集时,曾借用过范用的周书。听说范用去世,止庵讲“知遇之感,不觉为之一恸”。

        我们每次拜访范用都不多呆。2004年10月16日我的日记:“不到一小时,范用已喘,众人赶紧告辞。”如今,范用先生永远地离别了心爱的藏书,我怀念在他书房里度过的短暂时光,范用是一位可敬的人。有一点儿小遗憾,我们谁也没有想到和范用合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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