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格斯在评论文艺复兴时曾指出:“这是人类以往从来没有经历过的一次最伟大的、进步的变革,是一个需要巨人并且产生了巨人的时代,那是一些在思维能力、激情和性格方面,在多才多艺和学识渊博方面的巨人”(《自然辩证法·导言》)。仅在意大利,就产生了但丁、彼特拉克、薄伽丘这样的文学巨匠,达芬奇、米开朗基罗、拉斐尔这样的艺术大师,而马基雅维利则文艺复兴运动在政治思想领域最杰出的代表。
因为马氏的巨大名声往往是和所谓的“马基雅维利主义”联系在一起的,再考虑到中国历史悠久的权术传统和近代“厚黑学”的盛行,因此,忙于“仿泰西之良法”的中国知识分子大概不会太热心译介马氏的著作。尽管如此,他还是同霍布斯、洛克、卢梭、穆勒等西方伟大政治思想家一道进入了国人的视野,只是不那么抢眼而已:早在1905年,梁启超便在《开明专制论》中论及马氏(他称为“麦加比里”)的思想,并称其与商韩六虱五蠹之论“不谋而合”。
马氏著作首先引入中国的当然是《君主论》。《君主论》的第一个中译本是著名翻译家伍光建的节译本(马加维理著《霸术》,商务印书馆1925年;1935年国难后1版);第二个译本是曾纪蔚译《横霸政治论》(麦克维利著,上海光华大学政学社;无出版日期,潘汉典先生确定为1930年出版);第三个译本题名为《君》(马嘉佛利著,张左企、陈汝衡译,中国文化学会印行,1934年)。这些译本应该都是根据英译本转译的。此外,20世纪30年代,商务印书馆发行政治学经典著作英文本选读若干种,其中即有钱端升先生选注的《君主论》。
1949年一直到改革开放之初,马氏著作在大陆销声匿迹。不过,海外出现了若干《君主论》的新译本,比如,1966年台北出版了两个译本:一是刘成韶译《君王论》(译者自印,三民书店经销);二是何欣译《君主论》(国立编译馆,至今还有另版重印)。前者据何欣推测是依据W. K. Marriott英译本译出,后者则根据Luigi Ricci英译本、参照Thomas Bergin英译本和Marriott英译本译出。随后,香港九龙的信达出版社出版了中国著名“托派”王西凡的译本《帝王术》(译者署名“双山”,无出版日期,不过根据译后记推测大约出版于1967年),依据Ricci英译本,参照Marriott、Christian Detmold和George Bull三种英译本译出。这个译本1980年代以后在大陆多次被翻印(译者署名为“惠泉”,可惜都没有收入译者序和译后记;湖南人民出版社,1987年;海南出版社,1994、2001年)。其间《君主论》应该还有其他一些海外译本,比如笔者检索到的1970年代台北实力出版社的歆夫译《君王论》。
1985年潘汉典先生依据三种意大利文本(Mario Casella审订本、Guido Mazzoni审订本和Mario Bonfantini审订本)并参照英法德日等多种译本译出的《君主论》由商务印书馆推出,这个译本深受学界肯定和普通读者欢迎,并多次再版重印。1990年代以后,《君主论》的各种译本蜂拥而出,译文质量良莠不齐,其中由书商炮制的低劣译本不在少数,而且都是从其他译本转译。其中有两本由严肃译者译出的译本也许值得一提:一个是阎克文先生依据Allan Gilbert英文选集本译出的《君主论》(辽宁教育出版社,1998年;台湾商务印书馆,1998年);另一个是高煜先生依据Jacques Gohory法译本译出的《君主论》(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2年)。就英译本转译而言,似乎尚未见到依据由施特劳斯派弟子执笔、据说是目前最可靠的两个英译本(Leo Paul S. de Alvarez译本和Jr. Harvey C. Mansfield译本)译出的中译本。
马氏其他主要著作中译本的出版情况则没有这么复杂。1982年商务印书馆推出资深翻译家李活先生译出的《佛罗伦萨史:从最早时期到豪华者洛伦佐逝世》,译笔颇佳;但遗憾的是,这个译本依据的是1901年纽约Colonial Press匿名英译本,这个译本过于陈旧。译者没有使用1965年杜克大学版Allan Gilbert选集译本,当然也不可能用到1988年推出的Laura F. Banfield与Harvey C. Mansfield更为可靠的英译本。
《李维史论》的中译本首先出现在海外,2003年台湾著名翻译家吕健忠先生推出了名为《李维罗马史疏义》的译本(左岸出版社),这个译本综合了三个英译本(Leslie J. Walker译本,Allan Gilbert译本和Mansfield and Tarcov译本)。2005年上海人民出版社推出了著名翻译家冯克利先生的译本《论李维》,这个译本依据的底本是Mansfield and Tarcov英译本,并参照了两个最新的英文本译出(Julia Conaway Bondanella and Peter Bondanella译本和James Atkinson and David Sices)。据笔者私下了解,商务印书馆曾有意引进前者,后来因故搁置(其中有译文质量的因素);而后者目前也在修订之中,拟于近期重印。
《用兵之道》是马氏生前出版的唯一主要著作,中译本有:袁坚先生根据1939年俄文本转译的《兵法》(解放军出版社,2007年;该书附有Neal Wood撰写的1965年英文本引言)和崔树义先生根据2003年英文本翻译的《战争的技艺》(冯克利校,上海三联书店,2010年)。从准确性和流畅性角度看,后者显然要优于前者。
在主要著作之外,马氏其他著作的中译本情况如下:五幕喜剧《曼陀罗》由徐卫翔教授译出(上海人民出版社,2003年);短篇小说《贝尔法哥》有两个译本(由俄译本转引的《魔鬼娶亲记》,载《少年恋人的白昼——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的小说》,冀刚、力冈译,浙江文艺出版社,1988年;依据意大利文译出的《贝尔法哥》,黄文捷译,载《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短篇小说》,花城出版社,2005年);诗歌《机会》收入钱鸿嘉译《意大利诗选》(上海译文出版社,1987年);散文《但丁对佛罗伦萨的憎恨及其语言的“佛罗伦萨性”》刊载于“经典与解释”第10辑《马基雅维利的喜剧》(朱振宇译,华夏出版社,2006年);另有书信若干收入《文艺复兴书信集》(李瑜译,学林出版社,2002年)。
2011年伊始,吉林出版集团推出了中文版《马基雅维利全集》主要著作部分三卷四种,其中:《君主论》使用了潘汉典先生的经典译本,并延请专业人士根据权威的英译本更新了大量注释,调整了个别词句,并增加了索引等内容;《李维史论》则由罗马第二大学毕业的薛军博士依据意大利最新、最权威的“国家版”(Salerno,2001)译出,而目前尚无依据这个版本译出的英译本;《佛罗伦萨史》由王永忠先生依据早期的两个意大利文本(目前“国家版”尚未推出此书),并参照多个法文本和英文本译出;而《用兵之道》则由知名学者时殷弘教授依据Christopher Lynch的最新英译本译出(这个英译本依据的正是“国家版”)。据悉,剩下的书信集、文学著作以及外交、政务和杂篇诸卷亦将在1-2年内陆续推出。对照其他近代以来的政治思想大家,在中译本全集方面,马基雅维利仍然拔得头筹,非其他人所能望其项背。
在吉版《全集》之外,据笔者所知,北京大学出版社、上海三联书店都有意推出马基雅维利的著作选本,而刘小枫主持的“经典与解释”系列亦计划推出《君主论》的笺注本和《书信集》。有理由相信,随着这些中译本的推出,国人将更加全面、深入地认识这位其“名字使任何墓志铭都显得多余”的思想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