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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读书报 2010年11月24日 星期三

    作家访谈

    这个时代需要安静地写作

    ——访作家陈占敏

    本报记者 舒晋瑜 《 中华读书报 》( 2010年11月24日   11 版)

        历数中国文坛,像刘庆邦一样深挖“矿业”题材的,当数山东作家陈占敏了。不同的是,刘庆邦写煤矿,陈占敏攻金矿。这位从1974年就开始发表作品、至今仍孜孜不倦在创作道路上摸索的作家,之所以只在文学“圈内”保持一定的知名度,大概除了其题材的边缘、纯文学的写作外,更与其不饰张扬的性格有关。

        1995年,在看到他的第一部作品集时,山东省作协主席张炜就对陈占敏说:你的名气与成就远远不符。

        直到现在这个局面仍然没有改变。在9月份国际图书博览会上,张炜在接受媒体采访时再次提到陈占敏,说“真正优秀的人在安静的角落……杰出的作家都是很安静,写得很慢,慢慢地修改自己的作品。” 

        我用了两个月的时间读完了陈占敏的6部作品。从《红晕》《倒计时》到《黄金四书》,发现陈占敏的写作,始终如一地坚守着纯文学的标准,另一方面却不固步自封,每一部都有不同的文学探索与追求。这样沉静地固守于一方土地的作家,或许正是需要我们关注的。

        读书报:胶东半岛是中国黄金储量最多的地方,您近年的创作集中在“黄金四书”上,对于这些在评论界引起广泛好评的系列作品,您自己如何评价?

        陈占敏:说起来《沉钟》也是写黄金的,是我的第一部长篇,准备的时间最长。我一直认为,第一部长篇不能随便动笔,我把它看得很重很重。到了1993年秋天,我还想构思中短篇,但是长篇的涌动非常强烈,让我坐立不安。我只好做出了计划外的决定,动手写《沉钟》了。这部作品动用了我生活、思想、艺术等各方面多年的积累。完稿后,上海文艺出版社列入“小说界文库”重点推出,并且入围了上海市优秀长篇小说大奖。去年出齐的“黄金四书”《悬挂的魂灵》《金童话》《金老虎》《倒计时》,是我对黄金的又一次集中写作。有评介说这是中国当代文学对黄金的第一次大规模书写,大概也是事实;至少在我的阅读范围中,此前未曾有过。它们在当代文学中的位置,只好交给时间评判了。

        读书报:您的创作阶段划分很明显,可见文学之路走得稳重扎实。现在很多年轻的作家,上手就写长篇,缺乏那种长期的文学积累。但是另一方面,一些成熟的优秀作家,中短篇写得很精彩,长篇却明显缺乏功力。您如何看待这种现象?您的长篇创作时机成熟体现在什么地方?    

        陈占敏:体现在内容、题材、思想、艺术的准备上。准备写长篇的材料,写中短篇时我是不动的,而且要尽量避免题材的强烈诱惑。把材料放在那里,它自己会成熟。一旦成熟了,你再不写,会按捺不下,它会不断地冒出来,让你产生联想,那真是浮想联翩,应接不暇,好多奇思妙想,就在此时产生。当然,这种成熟也包括思想、艺术的积累。

        一些很年轻的作家,没有充分的准备,一上手就写长篇,有些写中短篇的好手,不具备写长篇的条件,也轻易地写长篇;长篇小说这种文体,近年来被糟蹋得不轻。很多长篇,不过是中短篇掺了水,拉成了长篇的架子,并不具备长篇内在的质量。一个作家能否写长篇,要看他是否具备了写长篇的气魄、胸怀和力量。长篇小说不仅篇幅大,容量大,思想含量高,还要有足够的精神高度,坚硬的思想内核与富有弹性的外壳兼备。一般读者会进入富有弹性的外壳,有深度的读者则会穿透作品的思想内核。那样的标高,并不是能写很好的中短篇了,就能达到。有些作家天生是写短篇的,而不是写长篇的。也有些作家中短篇和长篇都写得好,比如张炜。有些把写长篇看得比写短篇还要容易的作家,倒应该重温一下高尔基的话,高尔基说,如果谁说写长篇比写短篇容易,那就是说造大炮比造手枪还要容易。

        读书报:这种现象背后的根本原因是什么?

        陈占敏:出版界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往往是非常水、非常软的长篇却能被出版社看中,因为在一般读者那里容易被接受,市场看好。而那些作品,按说是不够格的,不应出版。现在是长篇小说最容易出又最难出的时期,只看你是否应和了市场要求。长此下去,文学的本质将遭受极其严重的伤害。要改变这种状况,需要作家、评论家、出版界共同努力。作家得认真掂量一下自己到底能否写长篇,把长篇创作当作重大的战役来打,不要轻易动手写长篇。评论界也不要随随便便就去吹捧一些长篇,应把作品放到文学史、世界文学的大背景中去考量,看它是否是够格的长篇,评论家具备史识的眼光非常重要。出版界也应该有长远的眼光,哪怕暂时的市场效益不好,看准了是真正的好长篇,也坚决出版,这是区别出版商和出版家的一个重要标准。历史上从来缺的不是出版商,而是出版家。

        读书报:您的很多作品,充满了忧郁和沉重感。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是与山东文化有关,还是与自己的风格或文学取向有关?

        陈占敏:我想首先是性格的原因,有些人的生命特质就是忧郁沉重的,化为文字,自然也如此。但还有其他。我曾经在一次演讲中谈到“写作的动力”。我们到底为什么写作?很便捷的回答是爱好,这当然没有什么不对。然而单单凭爱好,支撑不了创作走出太远;为名为利也不能让作家终生跋涉。有些作家名满天下,足够他享用终生了,他还在写,那是为什么?当今时代,获利的机会和行当太多了,哪一行也比写作获利更快更丰厚,名利不能成为写作源源不断的动力。是痛苦,只有痛苦,精神痛苦,才是写作最强大的动力。

        读书报:很多作家,早期写出非常多有影响的作品,但是后来逐渐放弃,您如何看待写作的持久性?是否与学养及知识储备有关?

        陈占敏:一个作家的创作生命力是与生俱来的,不可强求,也不由你后天怎么学习怎么用功来决定。好多曾经叱咤风云的作家难以为继,销声匿迹了,并不是他不想写,而是没有力量再写了。正像雨果说的那样,他们缺乏无穷无尽的才华。才华耗尽,创作生命力萎缩枯竭,是作家最痛苦的事情,无法解决。一点办法也没有,他生来就被赋予了那么大的生命力,只能到此为止。这种情况跟学养、知识储备有点关系,但还不完全是。有的作家,原本写小说,后来不写小说了,改写散文随笔,有的是自觉的选择,有的是无奈改变。你看他后来的散文随笔,仍然能看到他的学养很深。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主流文学形式,最有才华的写作者必定是在小说领域展示才华,小说将引领世界文学的风骚,这不是哪一个人能够左右、能够扭转的。小说是当今时代最需要作家创作力的形式。19世纪以来,世界文学中,托尔斯泰的创作生命力是最强盛的。托尔斯泰诞辰100周年开始出的纪念版《托尔斯泰全集》九十大卷,那么大的创作量,你难以想象是怎么写出来的。作家写不出来时,也不必苦恼。有的作家是短跑健将,有的作家天生是跑马拉松的,能坚持到最后。跑来跑去,短跑健将下来了,只能在旁边看着。有多少原来起步晚的,倒是越跑越来劲了。

        读书报:除了小说创作,您还写了大量的理论文章,评论与写作兼顾对于创作有什么好处?

        陈占敏:写完《沉钟》之后,我写了不少文论类的文章,那是阅读思考的深化,促使我阅读得更细致,在阅读中吸收得更多、更扎实、更精微一些。中国当代作家,比起“五四”那代作家来,既缺乏胸怀和操守,也缺乏学养。“五四”作家,大都是能创作,能翻译,也能写文论的。当代作家,能写个小说,就算是作家了,这标准实在太低了。我常常觉得,当代好多作家都无法称为文人。很多小说家,缺乏中国传统文人最基本的文化修养;而这种文化修养,却不仅仅在几篇小说中体现,能否写一篇像样的论文,大概可算是一个检验。中国当代小说家好多人太不讲究文字了,随意,粗糙,庸琐,缺乏个性,几乎到了令人不能容忍的地步。我想,一个作家好好写一点文论方面的文章,对于加强全面的艺术修养,训练文字,该是一门很好的功课。我这样说并不意味着我就是做好了,我是说出来与广大同行共勉。

        我最近刚刚完成了一部《俄罗斯笔记》,是文论类文章的集中写作,从普希金、果戈理、托尔斯泰顺次写下来,一直写到俄罗斯文学与苏联文学的界碑高尔基。这部关于俄罗斯文学的专著共写了二十五六万字,是我的阅读感受,艺术体味,涉及俄罗斯历史、政治、宗教等各个方面,不是一般蜻蜓点水式写作,又不是大学教授的学院派写作。这样的写作,对于我其它文体的创作,该是有好处的。

        读书报:尽管您是当代作家中不可替代的一位,但是在众声喧哗的新媒体时代,似乎没有得到足够的认识。对于当代文坛表象和风气,持何态度?您觉得自己的创作风格在当代文学的格局有何意义?

        陈占敏:一个作家,不必在当代作家中争取排个什么名次,安个什么位置,评论界也不必这么做。作家的写作题材、写作风格、作品质量,在这个时期或这个时代是否不可替代,才是一个作家存在意义的重要依据。我多年来一直是在这样追求着。“黄金四书”,在我的阅读范围里,到目前为止,如此大规模的黄金书写还是第一次。有人说“黄金写作”是我的专利,大概也是从它的不可替代性讲的。这4部长篇,以黄金为轴心,向不同的方向发展辐射,各有特色,互不重复,每一部都具有不可替代的价值。至少,我的长篇创作会在当代文坛上表明艰苦劳动的意义。当代文坛,尤其是长篇小说创作领域,太缺乏艰苦劳动了。

        我在《俄罗斯文学笔记》中,谈到“别车杜”对俄罗斯文学发展的贡献时,便表达了对大评论家出现的渴望。我反对那种“一犬吠影十犬吠声”式的评论、宣传与鼓噪。我们多么需要评论家能够坐下来,安静地读书,得出自己的结论,而不是望风捕影,跟在某种声势后头,胡乱叫好。对评论界和媒体的不满,经常见诸报端,却一直不能解决,倒是愈演愈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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