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康慨报道 成千上万的罗马尼亚人周日涌上布加勒斯特街头,为声名显赫的大诗人阿德里安·珀乌内斯库(Adrian Paunescu)送葬。
尽享哀荣
珀乌内斯库是罗马尼亚最著名的诗人之一,生前曾为尼古拉·齐奥塞斯库写过令人瞠目的颂诗,但人民群众置之度外。连日来, 不断有人前往他生前的寓所,在门外点燃香烛,放下花束,展开国旗,而后静立。更多的人,包括总统和前总统,前往先后停灵的作协礼堂及罗马尼亚音乐堂瞻仰遗容,或在周日徒步跟随灵车,向死去的诗人致敬。随行者中,有人托着他的遗像,还有人举着高近两米的木头十字架。
罗马尼亚通讯社媒传(Mediafax)报道,因心搏停止,肝肾衰竭,珀乌内斯库去世于医院,享年67岁。
“11月5日早7时15分,大师的心停止了跳动。所有挽救他的努力都失败了。大师死了。”布加勒斯特弗洛雷斯卡医院的塞尔班·布拉迪什泰亚努大夫宣布。
政府以军仪为他下葬,棺覆罗马尼亚国旗,电视台长达数小时直播葬礼,亦有当天出版的报纸,将全部版面用于追挽。
“上帝对罗马尼亚人民是这样的慈爱,所以赐予我们一座人的火山,”作家和民族主义政治家、珀乌内斯库的朋友科尔内留·瓦迪姆·图多尔说,“他为诗而生,诗的背后,是他光辉的思想。”
另据罗马尼亚日报《九点钟》报道,珀乌内斯库入土于城南的贝鲁公墓作家廊9号墓穴,为邻者中,有19世纪的罗马尼亚大诗人和大作家米哈伊·埃米内斯库。
10月31日,在医院的病床上,珀乌内斯库写下了人生最后一首诗。
火焰运动
现实远比诗歌复杂,人生亦然。阿德里安·珀乌内斯库1943年生于苏联治下的摩尔达维亚(今摩尔多瓦共和国),童年起即随家人迁居罗马尼亚,父亲因战前加入过国家自由党而不被信任,后以“反共活动”罪名被判15年徒刑。珀乌内斯库虽受牵连与歧视,却终得以上大学,入团,入党,提干,并进入罗共中央委员会,成为齐奥塞斯库颇为器重的国家级大诗人。他为齐奥塞斯库夫妇写了许多颂诗,流布极广,批评者认为这些作品助长了对领袖的个人崇拜。他的其他诗作则少有媚态,而多以爱情和死亡为主题,朗朗上口之余,也弥漫着感伤的情调,颇能引起人民群众心底的共鸣,令他广受国人欢迎。《九点钟》11月8日刊文说,珀乌内斯库有即兴创作和疾风暴雨般朗诵的天才。
他于1960年开始诗歌创作,极度多产,出版过50余部诗集和报告文学著作。在齐奥塞斯库时代,他曾长期掌管全国最著名的文学杂志《火焰》(Flacara,“弗拉克拉”),并学习资本主义国家的伍德斯托克经验,于1973年发起了一年一度的火焰音乐节,对当时青年影响极为巨大。音乐会虽以民歌和甜蜜蜜的流行乐为主,远不及西方摇滚来的凶猛,亦无毒品和性乱相辅,但以这些活动的官方色彩而论,则火焰运动在齐奥塞斯库时代的罗马尼亚,乃至整个中东欧地区,皆殊为罕见。那些体育场里的诗歌和音乐,已成一代人的集体记忆,亦使珀乌内斯库成为罗马尼亚旧时代最具知名度的人之一。
“宫廷歌手”
1985年6月,音乐会在普罗耶什蒂举行,中途下起大雨,电工警告珀乌内斯库,雨水可能造成短路,这会最好别开了。但珀乌内斯库向全场宣布:我们是火焰,能战胜一切,暴风骤雨何所惧。短路果然发生,全场停电,黑暗中人群大乱,互相践踏,致五人死,数十人伤。早对火焰涉嫌鼓动民意感到警觉的罗共中央,事后给了珀乌内斯库一次警告处分,不久又令他交出《火焰》领导权。这一运动遂在风雨飘摇的年代熄灭了。
过了几个月,珀乌内斯库写了一封长信,并附十四行诗一首,题献给“敬爱的尼古拉·齐奥塞斯库同志……一位天才,卓越的英雄和我国的救星”。他虽然抱怨自己所受的“迫害”,却又信誓旦旦地保证,将至死做齐奥塞斯库“忠诚的一兵”。
2007年,罗马尼亚报纸首次全文刊登了珀乌内斯库1982年5月28日写给齐奥塞斯库的一封长信,通篇媚言。“我写的越多,爱您就愈甚,您是我的父亲……”他写道,“我过去一直爱着您,现在爱着您,将来也爱您,决不变心。”
在这封信的最后,他提议组织新的火焰音乐节,将它办成国际性的青年诗歌和音乐比赛。
1989年后,他一度承认歌颂齐氏夫妇是个错误,但在去年的一次采访中又说:“我不会收回我写的任何东西。他(齐奥塞斯库)对我国历史有很大的贡献。”
1989年的大动荡中,珀乌内斯库亦受冲击,据报他一度逃入美国大使馆避难。被冷落两年后,他转而积极从政,先后加入社会劳动党和社会民主党,并于1996年代表极左阵营出马竞选总统,但仅得到0.69%的选票而落败。
《九点钟》的评论认为,珀乌内斯库是个权力欲望极强的诗人,也是个醉心于独裁和没有政治道德的人。他的名声是建立在他那些相当肤浅之诗作的普及性之上。今天罗马尼亚人对他的怀念,则尽显对昔日火焰年代的乡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