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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读书报 2010年11月10日 星期三

    寻回被遗弃的美丽

    ——关于《雷雨》的“序幕”和“尾声”

    龙 飞 《 中华读书报 》( 2010年11月10日   05 版)
    2003年,为庆祝中国戏剧梅花奖创办20周年,中国戏剧家协会邀请23位梅花奖获奖演员同台演出话剧《雷雨》,图为剧照。

        今年9月,在纪念戏剧大师曹禺百年诞辰之际,天津首家民营话剧团——美域曹禺话剧团上演了全本《雷雨》。所谓“全本”,即全剧包括六个部分:序幕、一至四幕、尾声。但在几十年的漫长演出中,“序幕”和“尾声”一直都被删掉了。   “序幕”和“尾声”的故事发生于那个惨烈的雷雨天过后十年,地点在原周公馆——现已卖给某教堂附属医院,传来远处教堂里“欧洲近代音乐之父”巴赫的著名弥撒曲合唱声和大风琴声。晚景凄凉的周朴园来到医院,探望分别住在楼上和楼下的两个疯女人——繁漪与侍萍。这个苍白而忧郁的老人孤苦伶仃,连惟一的亲骨肉鲁大海也失踪十年了,他被痛苦所吞噬,只有默默品尝自己酿下的苦酒,陷入忏悔中……而这一切被两个毫不相干的小孩偶然看到,他俩如同听“古老的故事”般听人们谈起十年前的往事。

        《雷雨》在一天之内让三个年轻的鲜活生命骤然殒落、两个女人精神崩溃,结局确实过于残酷。作者担心观众难以接受,特意安排了“序幕”和“尾声”来缓解人们的紧张情绪。“序幕”里,背景音乐是巴赫那首被称为弥撒曲中典范之作的《b小调弥撒曲》,曹禺想把观众带到遥远的过去。“尾声”中又响起这支合唱曲,也是为再把观众带回到一个更古老、更幽静的境界。巴赫的宗教音乐抒发了对人类灾难与痛苦的怜悯,对和平与幸福的渴望。曹禺挑选这种圣洁音乐来涤荡观众心中的怨恨与愤怒,在宗教的博爱中接受全剧。如此处理,使得整出戏的浓郁诗意获得了进一步深化。

        在《雷雨·序》里,曹禺说明自己写“序幕”和“尾声”的用意:“是想送看戏的人们回家,带着一种哀静的心情。低着头,沉思地,念着这些在情热、在梦想、在计算里煎熬着的人们。荡漾在他们的心里应该是水似的悲哀,流不尽的;而不是惶惑的,恐怖的,回念着《雷雨》像一场噩梦,死亡,惨痛如一只钳子似的夹住人的心灵,喘不出一口气来。……我不愿这样戛然而止,我要流荡在人们中间还有诗样的情怀。在这种用意下,仿佛有希腊悲剧背景合唱的功能,引导观众的情绪进入更宽阔的沉思的海。”

        《雷雨》发表于1934年7月第三期的《文学季刊》上。1935年4月,最先由中国赴日留学生在东京上演。演出前该剧导演致信作者:因为太长的缘故,把“序幕”和“尾声”不得已删去了。曹禺当即回信,表示欢迎他们演出,同时谈了自己的创作想法:我写的是一首诗,一首叙事诗,这诗不一定是美丽的,但必须给读诗的人一个不断的新的感觉。这里面固然有些实际的东西(如罢工……等),但决非一个社会问题剧。在许多幻想不能让观众接受的时候,追溯到遥远的过去,让观众像是听神话,听故事似的来观看我的这个剧,所以不得已用了“序幕”和“尾声”。

        删去“序幕”和“尾声”,就把这部富有深刻人文主义哲学内涵的戏剧变成反封建的社会问题剧了。曹禺研究专家田本相认为,直到今天,人们对《雷雨》的诠释大多还停留在社会剧的层面上。

        确实不应把《雷雨》限定在 “社会问题剧”范畴内,因其本身具有独特的文化意蕴,即对基督教文化的揭示和阐释。在“序幕”和“尾声”里,作者选择了教堂医院和弥撒曲,就是为突出宗教氛围。基督教曾是青年曹禺寻找人生之路的一条途径。他曾说过:“我接触《圣经》比较早,小时候常到教堂去。……人究竟该怎么活着?为什么活着?应该走什么样的人生道路?那时去教堂也是在探索解决这些问题。”

        后来在《雷雨·序》中,曹禺再次解释:“我把《雷雨》做一篇诗看,一部故事读,用‘序幕’和‘尾声’把一件错综复杂的罪恶推到时间上非常辽远的处所。因为事理变动太吓人……我乃罩上一层纱。”

        “序幕”和“尾声”中的含蓄、婉约使得诗的氛围更加浓烈,达到了作者所说的“罩上一层纱”的境界。

        1935年8月,天津师范学校的剧团在该校礼堂演出《雷雨》,这是国内第一次公演《雷雨》。接着唐槐秋领导的专业剧团“中国旅行剧团”在北平演出《雷雨》,然后到天津上演,引起巨大轰动。“中旅”又把它带到了上海……

        曹禺亲眼目睹自己的剧作化为舞台形象固然高兴,但遗憾的是各个剧团的演出全都没有“序幕”和“尾声”。他对删去这两场戏深感痛惜,一再阐述“序幕”和“尾声”的用意,强调其诗化价值和不可或缺性,并流露出自己难以割舍之情。显然,他非常重视这两场戏。

        被删除部分之所以始终没能登上舞台,除了由于全剧太长和被删部分思想内涵深奥令一般人难以理解外,主要在于有文艺评论家认为,“序幕”和“尾声”影响了作品反映现实的深度和广度,削弱了全剧的思想性与艺术性,表现出“宿命论”、“唯心主义”、“人性论”等消极因素。于是演出时删掉这两场戏便成了惯例。被无情“阉割”的不仅仅于演出中,甚至在《雷雨》剧本的出版物里,“序幕”和“尾声”也逐渐地绝迹了。

        曹禺对评论界的回应是:有人说这个剧是受易卜生影响,但与其说受近代人影响,毋宁说受古代希腊剧的影响。至于说宿命论,这在一个现代人看来是很自然的。假若认定这是老早的一个故事,叫观众不那么当真,而当一个故事看,就好接受它。

        到了20世纪50-60年代,文艺界“左”的观点日益占据上风。面对这种严峻形势,曹禺也只得表示“不再感到删去‘序幕’和‘尾声’是遗憾了”。

        令人欣喜的是,1985年上海文艺出版社编辑出版的《中国新文学大系  戏剧集(一)1927-1937》,将《雷雨》中被砍掉的“序幕”和“尾声”全部恢复。此举引起文艺界的重视,有评论家认为这样能消解观众心灵中的“恐惧与惶惑,而将其转化为悲悯,达到类似于宗教的效果”。

        2003年,为庆祝中国戏剧梅花奖创办20周年,首都剧场上演全本《雷雨》,破天荒地将“序幕”和“尾声”第一次搬上舞台,这对深化该剧主题起到不可忽视的作用。经历了将近70年的风雨沧桑,《雷雨》终于首次展现原貌,弥补了历史的疏漏,。只可惜此时曹禺已故去多年,没能看到这场演出,成为永远的遗憾。不过相信他若天上有知,定会备感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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