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康慨报道 不堪回首,又值得回首。苏联的第一份英文报纸《莫斯科新闻》(The Moscow News)本月迎来了创刊80周年,该报连续刊发多篇评论和报道,回顾过往报史的同时,亦忆及其创办人:美国记者、作家和社会主义者安娜·路易斯·斯特朗。
1930年,在苏联政府支持下,斯特朗女士创办该报,与《星火》杂志同楼办公,10月5日出版首期。
此时有两大进程并行,一是斯大林的第一个五年计划,二是美国的大萧条,正是西方不亮东方亮的时刻。该报服务于苏联外宣,对内,则以在苏工作的数千美国技术工人为主要读者。创刊号头版便刊登五年计划的宣传画,号召用“苏联力量和美国技术建设社会主义”。
然而1949年,斯特朗和该报主编、曾前来中国推动国共合作的鲍罗廷一同被捕。她被控帝国主义特务,坐监至1955年,方被驱逐出境。鲍罗廷以苏联敌人的罪名,早于1951年死在西伯利亚的劳改营。
该报被政治局勒令关闭,1956年复刊,80年代积极支持戈尔巴乔夫的改革运动,1990年转为私营,不断易手,其所有者包括现在狱中的寡头霍多尔科夫斯基。2007年,该报由国营的俄罗斯新闻社接手。
《莫斯科新闻》日前刊文,以《受斯大林、托洛茨基和毛重视的莫新美国创办人》为题,介绍斯特朗曲折的一生。
斯特朗女士的侄孙特雷西·斯特朗(Tracy Strong)告诉俄新社:“安娜·路易斯·斯特朗设想以这份报纸,通过报道普通人的生活,向世界介绍苏联发生的变化。”
尽管斯特朗女士可以经常同斯大林本人讨论社论怎么写,却仍然无法避免编务受到审查。她的同事们则惯于自我审查——他们经常拒登本报记者自采稿件,宁愿坐等塔斯社通稿。几经挣扎甚至愤怒之后,她想在苏联办一份美国化报纸的梦想,终于破灭。
该报早期领导大都不能善终。首任主编维克多·瓦可索夫于1937年被斯大林下令枪决。一年后,副主编托维·阿克塞罗德因涉嫌恐怖破坏,在内务人民委员会的牢中被处决。1951年,鲍罗廷死在古拉格,其厄运,据信与他早年在中国国民党内的工作经历亦有关联。
1948年,日丹诺夫得到报告,指证《莫斯科新闻》人员的民族构成:“一个俄罗斯人,一个亚美尼亚人,23个犹太人,还有三个其他民族的人。”
该报停刊的命运至此不可避免,直至赫鲁晓夫的解冻期方得以复刊。它大力对外,一度以12种语言,发行到140个国家。但此后30年内,苏联发生的所有有争议的事件,该报均视而不见,或做了与事实相反的报道。
它偶有亮色,但极为稀见。1962年,该报刊登了索尔仁尼琴的小说《伊万·杰尼索维奇的一天》。然而时任主编、今年已经93岁的雅科夫·洛姆科回忆说,这样做并非出于勇气,而是对敌斗争的策略:把英译本印到报纸上,发遍世界,西方出版商或会觉得无利可图,而放弃此书的出版计划。
“如果没有事实,新闻便什么都不是。它基于从事实得出结论的能力。”不久前,在俄罗斯人民友谊大学的办公室内,洛姆科对《莫斯科新闻》说。他在此讲授新闻和国际关系。
然而当年的同事回忆,洛姆科是个“暴君般”强硬的守旧路线执行者,1980年他被调离后,《莫斯科新闻》的版面上才逐渐有了事实。
此时,安娜·路易斯·斯特朗——这份报纸的创办人,早已与它毫无关系。
“1949年2月,她被捕并被收监,”特雷西·斯特朗说,“她在俄国被疑为中国间谍,在中国被疑为美国间谍,而在美国,她受到国会委员会的传召,发现自己被标定为苏联间谍。她不是间谍,她是个革命者。”
早在1946年,斯特朗第五次访华,毛泽东在与她会见时,做出了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的著名论断。
1958年,72岁的斯特朗女士决定从此定居中国,直至1970年病逝于北京。
因为与“纸老虎”有着直接关系,在中国,她的名字在中学语文课本中出现了许多年。1988年,新华出版社出版了三卷本的《斯特朗文集》,收入其多部名作,包括《换了人间》、《千千万万中国人》、《我为什么七十二岁来到中国》、《人类的五分之一》和《中国人征服中国》,但不包括她著名的《斯大林时代》(世界知识出版社,1979)和《安娜·路易斯·斯特朗回忆录:俄国人1949年为什么逮捕我?——它可能与中国的关系》(三联书店,北京,1982)。
今年是安娜·路易斯·斯特朗去世40周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