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复帖》论文集的两点疑问

    北京故宫博物院所藏西晋大作家陆机（261～303）的《平复帖》是现存最早的古代名人纸本书法的真迹，距今已经1700多年；虽然只有寥寥九行八十几个字，却无比珍贵，在中国书法史上的地位极高。去年秋天，上海文联、上海《文汇报》社和上海松江区政府联合举办《平复帖》暨二陆（陆机、陆云）文化学术研讨会，专家们就《平复帖》的价值以及其他方方面面的学术问题发表了大量的评说，稍后会议论文集正式出版（王琪森主编《〈平复帖〉暨二陆文化学术研讨会论文集》，文汇出版社2009年10月版），让读者大开了眼界。我从此书中得到许多知识和信息，但也有两点疑问，不妨大胆提出来一谈。

    一是书中屡称陆机为华亭人或“西晋松江”人，这与主办方之一就生活在这里直接相关，这当然是可以理解的，陆机与华亭关系很深，感情也很深，临死前还感叹“华亭鹤唳，岂可复闻乎”（《晋书·陆机传》）；但我们说古代作家是哪里人，一般应当指他的籍贯在某郡某县，而“华亭”是一个比较小的地名，这里是二陆祖父陆逊封侯的领地，也是他们青少年时代生活过的地方，并不是他们的籍贯所在。根据《晋书》、《三国志》等书记载，应当说陆机、陆云是吴郡吴人，如果用“西晋松江”这样的模式，称为“西晋苏州”人，才比较合适。

    家乡在历史上出过什么名人，大家引以为自豪，又可以作为当下文化建设的资源，乃是很正常的事情。有时候因为历史记载有分歧或古今区划有变化，不同的地方争夺历史文化名人的事情现在时有所闻，其中有些纷争也许可以促进研究的进一步深入，而大部分没有多大意思。另外还有些则属于提法不准确不规范，称陆机为“西晋松江”人大约就属于这一类。

    说陆机是吴郡吴人，丝毫不妨碍他同华亭的深刻联系，也不妨碍今之上海松江区开发利用二陆这一大文化资源。话说得不准确反容易引起误会或反感，欲益反损，露出穷措大气。

    第二个问题是这次讨论会上谈书法的居多，而关于《平复帖》文字的释读和内容的阐述相对不足。《平复帖》里那几十个字实在不大好辨认，特别是那些被磨损的字和笔画只好想办法来猜测。究竟是些什么字还不大清楚就大谈其书法之妙，并进而大谈《平复帖》与“海派书法”的历史渊源，照我看是很有点玄乎的。

    据启功先生的释文，《平复帖》全文如下：“彦先羸瘵，恐难平复。往属初病，虑不止此，此已为庆。承使□（唯）男，幸为复失前忧耳。□（吴）子杨往初来主，吾不能尽。临西复来，威仪详跱，举动成观，自躯体之美也。思识□爱之迈前，执（势）所恒有，宜□称之。夏□（伯）荣寇乱之际，闻问不悉。”

    陆机的朋友中字“彦先”的有好几位，启功先生认为应当是贺循。对启先生的释文颇有意见不同的人，不少释读出入很大，但对这“彦先”二字都没有什么异议，并且赞成就是指贺循其人。可是我们知道，贺循（260～319）是因为得到著作郎陆机的推荐到首都洛阳来当官的（详见《晋书·贺循传》），而陆机任著作郎在元康八年（298年），贺循到任在元康九年（299年）；而到永宁元年（301年）陆机就追随成都王司马颖离开洛阳了。如果《平复帖》中的“彦先”就是贺循，那么此信当作于永康元年（300年）前后。可是关于《平复帖》的书写时间，现在有五花八门的估计，早的放在陆机入洛之前，晚的安排在太安二年（303年）七月至十月间，也就是陆机临死前不久。可是在这两个时间段里，陆机都不大可能在给别人的信中谈及贺循的健康问题。这个矛盾要先行解决一下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