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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读书报 2010年09月08日 星期三

    选择优雅

    韩敬群 《 中华读书报 》( 2010年09月08日   03 版)

        北京时间7月12日凌晨,在南非约翰内斯堡的足球城体育场,主要由巴萨罗那俱乐部球员组成的西班牙队凭借小个子盘球大师伊涅斯塔的一粒进球,成为史上第八个世界杯冠军得主。在这场从头到尾充满野蛮火爆的肌肉对抗的角斗中,更加讲究控球、更愿意踢从容优雅足球的一方笑到了最后。全世界对足球的诗意和美感还存在幻想的球迷,当然荷兰队的球迷除外,好像约好了一样长出一口气,向西班牙致敬,感谢他们留住了足球的尊严和梦想。

        其实,这个看起来很美的故事完全可能是另一个结局。假设荷兰边锋罗本下半场那个单刀球越过了卡西利亚斯的封堵,很有可能荷兰郁金香会盛开到最后。于是,实用的、功利的,获胜优先,锦标至上的足球,暴力冲撞的足球成为赢家。足球之美在冲线的一刹那猝然死亡。

        在这个炎热的夏天,中国一批最好的作家,我知道的有余华、刘震云、池莉等,都去了南非,还有一批作家,推掉了所有其他的写作,一心一意迷球看球猜球写球,比如麦家、李洱、范稳等等。我不知道他们跳动的思维会不会从足球跳到文学,他们会不会想一想在这个短线为王、变现至上的功利主义时代,作为写作者,他们要保持什么样的姿态。是做优雅从容,但可能一无所获的西班牙人,.还是做冷峻务实,只差一步就梦想成真的荷兰人?

        不止是中国作家,中国从事文学出版的人,也应该想一想这个问题。

        葡萄牙作家若则·萨拉马戈曾说过:“我感觉自己是文学界的路易斯·菲戈。”文学大师在世界杯火热进行的中途突然去世,在对朝鲜队的比赛中,葡萄牙队臂缠黑纱出场,这样的场合,这样的纪念大师的方式让人心有所动。萨拉马戈还说过,在文学上,我永远独处。也许,他会喜欢西班牙队。

        中国足球不提也罢,其实它有着世界上基数最大的选材人口。与此相类似的,中国作家是幸运的。一是他们享有世界上最大数量的读者群,二是他们生在一个活蹦乱跳,每天都在产生新故事、引发新激情的国度。日裔英籍作家石黒一雄曾经这样叙说他的苦恼,作为一个英国作家,远离重大事件的发生场所,是一件无可奈何的事情。这样的苦恼,中国的作家应该不会有。

        中国的文学出版人,本来应该充满耐心,充满乐观的盼望,准备展开双臂,迎接一部又一部与这个时代互相照耀,与这些重大事件互相匹配的大作品,好作品。作为职业的出版人,我们不需要高深的文学理论家、批评家给我们分析指点,我们只需要看一看自己的职业状态,扪心自问一下,这些年,作为一名文学编辑,我们有没有经历这样的时刻,被一部好作品鼓舞激动,希望借自己的手催生它,担心竞争对手抢走它,由此坐卧不宁,寝食难安。我想,这样的时刻出现,应该就能表示我们遇到了好作品。

        说起来惭愧,我自己,作为一名文学编辑,已经有了二十年编龄。很久很久的时间,我已经进入到职业的冗长而疲惫的惯性轨道,我已经记不起自己上一次为一部作品激动是什么时候,或者说,我已经有些怀疑,自己还会不会为一部作品激动了。对于大多数从自己眼前流过、手中翻过的作品,我已经有了这样的心态:就像一句古话所说,楚人失弓,楚人得之,很多作品,在哪儿出不是出,谁出不是出,为什么一定要经过自己的手呢?

        我很庆幸去年我出版了张翎女士的长篇小说《金山》,它让我在多年之后,找到了久违的职业精神和职业状态。这里我费点笔墨说一说我发现《金山》的过程。有一天,我找十月的副主编,也是著名的散文家周晓枫,商谈有关作家严歌苓的事。晓枫说,她读到一本小说,是近些年她读过的最好的作品,与很多茅盾文学奖获奖作品相比也毫不逊色。我一直以为晓枫有偏嗜,她的表达从来总是很有感染力的。我很好奇,其实是将信将疑,就提出不管怎样,能不能看一下。其实,当时,《人民文学》已经决定连载《金山》,而国内某家文学大社也已经把《金山》列入了出版计划。感谢张翎,法外开恩,给了从未谋面的我一个阅读经历。我花了一个整天,推了所有工作,一口气读完,读得昏天黑地,读得神清气爽。我不但完全认同晓枫的评价,甚至比她还要发烧。的确,做了这么多年的文学编辑,已经多年没有过这样的阅读感受了。第二天,给张翎打越洋长途,我用宋人周密写钱塘观潮的文字,来形容自己的阅读感受。兵贵神速,不过在十天左右,我们和张翎就谈妥了出版事宜。张翎后来一直说,她感觉跟我们之间有磁场,而她本人,又很在乎这种磁场。

        《金山》是去年中国原创文学最重要的收获之一,出版后,先后获得了8个文学奖项或提名。不止在中国国内,它也成为《狼图腾》之后,中国在国际版权市场最成功的作品,先后售出了包括法国在内的近十国文字版权。

        其实当《金山》从我们眼前经过的时候,判断它的价值已经不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一是张翎以她扎实的写作已经在中国的文学期刊界奠定了足够响亮的声名,二是影视界已经开始关注她的作品,当时,中国的大导演冯小刚已经购买了她的著名中篇小说《余震》的电影改编权。假使我们把作家的创作比做一场文学的马拉松,我感觉对张翎,我们还是更像在冲刺线那儿等着给她献上鲜花的人,而不是在途中,在她最感需要的时候,给她递上一杯水。

        所以,对张翎,我要特别讲一讲两个在途中为她递水的人。一位是著名的文学出版人袁敏女士。多年以前,她就看好张翎的才华,一直跟踪她的创作,跟踪了将近三十年;另一位是台湾版权代理人谭光磊先生。他是一位机敏阳光的年轻出版人。当张翎无论在内地还是在台湾都还是一个沉默的名字的时候,他已经看好和关注她。我读到过张翎给他的一封信,写于两年前,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张翎这个名字:

        “收到你的来信,心里隐隐的只有感动。不知怎的,就想起了张爱玲的名句:因为懂得,所以慈悲。我在海外写作已经十年了,自认为本本都是天籁之音,却因为十分低调安静的个性,又身处天涯,只觉得于国内文坛那个喧嚣热闹的环境十分地隔阂,所以一直在出名和无名之间的那个灰色地带徘徊。读了先生的信,只是为那份知音简单地感动……我只静心地专致在我所挚爱的那一个母语环境里,也许永不成名,我也认了。”

        耐心守候的袁敏没有等到张翎写出最好的作品,就退休了。同样耐心守候的谭光磊比她有运气,两年的守候,回报却出乎意料的好。其实有一点是共同的:他们都是尊重品质,有耐心,肯做长线的人。从张翎给谭光磊的信中,从她静心专致挚爱母语,宁肯“永不成名”的表态中,她也证明了自己是一个有理想、能持守,就像萨拉马戈一样,可以“永远独处”的好作家。

        中国之大,我相信,像张翎一样虔诚对待生活,认真对待写作的作家,一定还有不少,只是在这样一个时代,或许是他们的力量还不够强大,或许是他们的运气还不够好,他们被时代洪流翻滚的泡沫淹没覆盖了。我希望他们能找到“知音”,更希望每一个有责任心的出版人,能成为他们的知音。

        无论在哪一个年头,我想,这都应该是一个文学出版人的平常心。就像无论在哪一个时代,足球运动员,总可以选择像西班牙队一样踢足球;,哪怕为此失去锦标,而不是选择野蛮,哪怕因此飞黄腾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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