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申信仰

    于君多日不见，那日二三朋友小聚，方知其不久前病了一场。年初时，于君莫名其妙地失声，说不出话。看遍京城名医，打遍各种激素、抗生素，依旧没有好转。医生已束手无策，朋友和同事几乎都怀疑从此她会变成哑巴。此时，经高人指点，于君拜访寺庙高僧，潜心佛法，试着让心清净下来，同时改服金银花、菊花、胖大海之类的普通中药。寺庙的僧人朋友应诺为她在佛前每日诵经祝佑。半个月后，于君竟神奇地康复如初。那日小聚，只听她和友人一直谈论着在我看来高深莫测的佛法心得，俨然已对佛教深有钻研。

    于君的这段经历令我称奇。我以为，她的康复或许与心中执著的某种信念或信仰有关。

    近些年来，人们几乎不怎么讲信仰了，似乎也无所谓信什么不信什么了。这是一个严重的社会问题，折射出了当今时代的某种精神危机或心灵困境。

    生存维艰。在当下，芸芸众生整日为生计奔波，充电、求职、工作、升迁、购房买车、结婚生子、抚育子女、赡养老人，终日忙忙碌碌，无暇他顾。他们考虑最多的是怎样才能活下去，怎样才能活得更好一点。待到生活安稳有了保障之后，为利益所驱动，他们考虑更多的是怎样去获取更多利益占有更多物质，怎样去享受生活。旅行，聚会，上网，娱乐，游戏……可以用来消遣和打发时间的方式太多，诱惑也太多，尽可以填满生活的罅隙。尤甚者，更是一味地追求物欲和个人各种欲望的满足，根本不屑他顾。于是乎，比富竞奢者有之，铺张挥霍者有之，及时行乐享乐至上者有之，吸毒嫖娼者有之，网络短信成瘾者有之，拜金拜物者有之。有的人，甚至毫无顾忌恣意作为，置法律纲纪道德伦理于度外。物质侵占了精神大量的空间。在物质丰盈之后，精神便相对被削弱，相对贫血、穷困和匮乏。道德滑坡、人文沦陷、精神欠债已经成为相当严重的社会问题。

    在现实中，许多人终日庸庸碌碌，生活空虚。这样的人，即使拥有很高的智商，也难免于罹患生活虚无主义的毛病。从新闻报道中，我们常常会得到一些大学生、“海归”“海待”发疯、杀人、自杀等方面的负面信息，他们往往都是精神抑郁心灵空虚乃至生存虚无主义病征的患者。这是具有相当普遍性的一种精神病态、一个社会病象，亟需引起警惕关注并探寻应对之道。

    有位前贤说过，人是1，财富和物质是1后面不断添加上去的一个个0；经过人的努力，财富可以十倍百倍千倍地增加，就像在那个1后面添加上去一个又一个的0。只有人立住了，成倍增加的财富才有意义；如果人倒下了，财富和物质只能是一堆无用的0，毫无意义。人要立住，不是靠物质，而要靠精神，靠人格、信仰、理想和追求，靠强悍的人文素质和精神力量的支撑。物质欲望的满足只是人生理层次的满足，是低层次的初始阶段的满足。如果没有精神之光的照耀与提升，我不知道这种纯粹的生理性欲望与动物的有何差别。

    因此，我们需要。重申信仰就是重申人不能沉湎于物质，而应有超越物质的精神的追求、超越日常生活的形而上的诉求。信仰就是一个人寄居于世追求什么、执著什么，是人穷其终生所秉持的生存理想、梦想、信念和信条；就是活着为什么，生存的终极意义和价值。这是人立身行事的根本、依托和旨归，是人安放灵魂、精神和心灵的地方，是人在庸常生活之外为自己找寻到的一个超越表象的、形而上的、带有本质意义的、永恒的精神家园。有了这样一座丰美的心灵花园，生活就不会是空虚的、虚幻的、虚无的，就不会是无根的、飘萍似的。

    那么，确立什么样的信仰？怎样的信仰能够支持着我们度此一生呢？

    近年来，我的许多受过高等教育的朋友，通过不同的形式，有的人烧香拜佛，在佛祖菩萨那里找回了内心的平静；有的人沉醉于已经日渐远去的乡土家园，在逝去的故乡那里找到了自己的根和精神家园。有的人从儒家或者道家的教诲中发现了安身立命的内容。而更多的有远大抱负的知识分子仍旧以天下为己任，以实现社会公平正义和谐繁荣为努力目标，为了让更多的人更好更幸福地活着而奋斗不已。

    在我看来，无论是何种信仰，都能让人心存敬畏和忏悔，都能带给人内心的愉悦和安慰。因为，有信仰的人明白，在日常的物质的生活之外，还有一个至高的终极的裁判在注视着他，在审视着他，“头顶三尺有神明”，每个人的一生都有一本无形的功过簿。这种敬畏与忏悔之心告诫人可以做什么，不可以做什么，应该怎样行事不应怎样做事。信仰使人获得了基本的精神约束。有位朋友提出，基督教中的上帝，佛教中的佛祖，伊斯兰教中的真主，道教中老子所谓的“道”，黑格尔所说的“绝对精神”，马克思主义者所说的“客观规律”，其实质都是一种本质的形而上的东西，这种东西存在于我们的意志之外且不以我们的意志为转移，是我们还无法完全把握更无法改变的客观存在。这种客观存在的东西高高在上，冥冥之中主宰一切。按照她的说法，世间所有的信仰可谓殊途同归。

    我们应该承认，有比我们人类主观意志更为强大的本质规律存在。它是生活、世界和宇宙的主宰。我们只能努力去发现、掌握、遵循和运用这些规律。我认为，这些本质的规律的东西，似乎就应该成为我们生存的信条和信仰。我们信仰它、追循它，就有一个明确的努力方向和目标，就能够在物质层面的生存上有所超越。有了信仰，就会有向往有敬畏，也会有忏悔和自我检讨、自我救赎。有了信仰，有限的生才能超越死亡的边界，生活才不会陷入迷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