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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摘报 2025年08月23日 星期六

    蜻蜓阵

    《 文摘报 》( 2025年08月23日   07 版)

        ■廉 萍

        夏天的傍晚,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空气会忽然变醇,透明里带点微黄,颤颤巍巍的,像块大果冻。每当这个时候,成群的蜻蜓就飞起来了。

        这种蜻蜓,除了翅膀,整个身体都是温暖的草黄色,叫草蜻蜓。还有一种水蜻蜓,青灰色,看着就冷,经常在水上飞,落也是落在水草上,不合群,不好捉。草蜻蜓就很友好。它们喜欢在院子里,路面上,干草旁,绕着圈儿低飞。低得就在孩子的头顶、脸畔、手边。运气好的时候,一伸手,就能捉一只。因为多,飞得又慢。有的飞着飞着停下来,悬一会儿,再飞,不知想什么呢;有的忽上忽下,有的忽快忽慢,也不知都在想什么。反正它们只是飞,不说话。空气里满是干草和牛粪的香气。

        这时孩子们的乐事,是找一把大竹扫帚,举起来,看准,往下一扑,另一个赶紧上去,扒拉开扫帚苗,就能看见一只或者两只,在细密的竹枝下,窸窸窣窣扑棱着。扑到的蜻蜓,即使飞,也飞不远,翅膀伤了。所以放心地撒手,又捉回来。然后掐翅膀,抠眼睛,揪尾巴。玩够了扔在地上的,不是被某只鸡眼疾嘴快啄走,就是一群蚂蚁慢慢围过来,浩浩荡荡,拖飞机一样,抬着走。蜻蜓好玩,好看,干净,不咬人,还能喂鸡,所以大人不会管。

        天色一灰,蜻蜓阵就没了,不知藏哪儿了,就像当初,不知从哪里来。这时成群出来的是瞎蝙蝠。也是忽高忽低,但没人喜欢它们,它们也就只好寂寞地乱飞。一开灯,蝙蝠没了,围着灯嗡嗡乱飞的是小虫子们。偶尔一个大黑家伙闯过来,眼神不好,撞到灯上或者墙上,啪嗒砸到地面。这个往往是屎壳郎,最没眼力见儿,会被人捏着鼻子扔出去。然后就该睡觉了。躺在院子里的竹床上,看着天河,凉风里,耳朵边,四面响起啾啾虫声。不知什么时候被抱回屋里,天亮一睁眼,肯定是在屋里的大床上了。

        翌日的黄昏,蜻蜓们像约好的一样,又都成群飞来了,好像完全不记得我们的恶行。我们继续扑、弄、扔。整个夏天,都是这样的,来来去去。它们不记恨,我们也不惭愧。长大后,读到列子的鸥鸟故事,说平时鸥鸟和这个人随便玩儿,一旦想捉,鸥鸟都在天上飞,再不肯落下来。我不太喜欢,当时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想来,人固然是有了机心,不太好,可这鸟也未免太警觉了,防人之心过强。之前的那些一起玩儿,还有什么意思呢?

        小时候的好,好在那种混沌的状态里,觉得整个世界都是自己的。蜻蜓是随便捉的,花是随便摘的,树是随便爬的,路是随便走的,日子就是随随便便过的。长大了,学了些文明的规矩,知道了哪些可以做,哪些不可以,哪些是雷池,不可逾越半步。知道得越多,世界越小。今生至此,已有无数遇合,好的,坏的。慢慢明白,整个世界,终将不再是自己的。

        (《杂花写影》生活书店出版有限公司2025年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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