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脱的杜鹃

    ■敬一丹

    上路，出发，这一次是去西藏墨脱。

    知道这个地方是在它没有通公路的时候，记得是在一次旅途中，在报纸上看到消息：墨脱是全国唯一没通公路的县。于是，就惦记着，想去。

    出发时，《焦点访谈》刚刚过了二十岁的生日。生日越来越淡化，但每到四月，我还是会在意，总是得做点什么，墨脱之行，就是有价值的“做点什么”。

    一路上在想，西藏，不同的地域，有一样的风情，也有很不一样的风景。比如，我去过林芝，也去过阿里，这两个地方同是西藏却那么不同。墨脱呢？墨脱是中国最后一个通公路的县，帮辛乡是全县最后通公路的乡，那里是什么样？

    路是通了，但有的路段有的时候还不太好走。在通麦，在一个隧道前，据说是咽喉地带，我们等了好久，车才通过。

    雨雪交加，看得见茫茫雪山，常忘了眼下是什么季节。

    走着走着，没有雨雪了，进了密林，一拐弯，眼前一亮，啊，高山杜鹃！

    这杜鹃，和我以往看到的都不一样，黑龙江林子里的达紫香，江西山坡上的映山红，都很美，然而墨脱的杜鹃是让我惊呼的美。

    树那么高，花朵那么大，大朵大朵的粉色杜鹃盛开在高大的树上，健硕、饱满、灿烂、挺拔。这样的杜鹃让森森密林很梦幻，我好像面对着舞台上完美的布景，从那树后边、花里边，就要有仙女、精灵、天使什么的出现了。

    我们久久停在路边，舍不得走。对面来车也停下来，车上的人也在路边看杜鹃。忽然听见有人叫我，仔细一看，那人竟是多年未见的《电影传奇》的编导。西藏这么大，偏偏相遇在如此之难的路上，相遇在如此之美的花前，真是有缘！

    和花儿们再见了，不舍中有些遗憾，墨脱的路上，没有多少人，这些花儿没有被更多人看到。然而，这只是人的想法，花儿不这么想。花儿开在寂静的山林，不需要围观，不需要欢呼，杜鹃在林子里就那样自由生长着，阳光雨露滋润着，花儿们想开就开，含苞、开放、落下，都由着自己，不在意有没有旁人看着。

    进村，一眼看到房子旁边架着广播电视天线，上边的字很醒目：村村通。嗯，路尽头，也和世界连着呢！

    感动中国的女教师格桑德吉，在这里教门巴族孩子们认识世界。我们来参加她学生们的篝火晚会和运动会，虽然操场不够大，但也让孩子们接触一下足球和篮球。也许，孩子们被触发，将来会展示出自己的天赋才华。眼下，玩起来，快乐就好。格桑德吉在孩子中间笑着，那笑容那么灿烂，让我想到高山杜鹃。

    墨脱之行，用了五天半时间，在村里一夜半天，五天在路上。一公里一公里走过，大路小路，墨脱归来不言难。

    路上，奔波着，也体会着过程。

    过程，也是目的。

    （《走过》长江文艺出版社2025年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