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之前的文献主要是“官府文献”。留存至今作为“书籍”的先秦官府文献是“五经”,它的主要功能是“典藏”,其使用限于国家重要典礼或贵族的“六艺”教育。春秋中期以来,私学大兴,百家争鸣,文本的制作、文献的传承和交流也更为便利,因此私家著述渐次流行,“非官府文献”生成并广为流传。
一、摘录是早期文献的再生方式之一,也是文献重要的传播形式
“书”是西周贵族教育的“六艺”之一,读书是士人重要的人生追求。因此,对已有文献选择抄录,或根据自己的需要抄录,就成为一种风尚。
我们用早期《老子》的流传进行说明。《老子》一书,在战国早期已经成书。近五十年来,出土了六种《老子》的早期写本:战国三种,西汉三种。
这六种写本,各自有较大差异,与今本差异也较大。六种写本的差异是抄录者根据自己的需求改动摘录的结果。汉代以来,随着书籍篇幅的增大,摘录删节的新书也越来越多。东汉初年,有学者把52万多字的《史记》删成十余万言。东汉后期的荀悦把百卷的《汉书》摘录改编成纪年体三十卷《汉纪》。
摘录实际上是一种改编,它体现了摘录者的选择取舍标准。那些大量的诗文选本更是在选择中体现对文学的看法,对文学发展史的看法,在精选中体现选录者的思想倾向和审美情感,是中国古代特有的“文学史”和“文学思想史”。
二、附益是早期新文献的生成方式,是判断文献性质和流传生态的重要标志
附益,就是在原文献前面、后面或中间增加相关内容。附益主要有三种方式:一是对文章作者的追寻。把作者的生平和评论文字附益其后。古典时期,书籍富有神圣性和神秘性,不容易得到,读书是一种高级的奢望和享受。读其书,必先思其作者,士人如此,帝王也是如此。司马迁《史记》所作诸多列传,就是读其书对其作者的追记。
附益的第二种方式是读后感。或对原书加以评论,或对原书内容进行总结。对原书评论,有的是引用前人时贤的话,有的是读书者直接进行评论。先秦典籍中记载某件事,结尾常用“君子曰”或“孔子曰”加以评论。马王堆帛书《春秋事语》的体例是先摘录《左传》等典籍的叙事,再在后面加以评论。张政烺说这种形式类似于“教学课本”。
附益的第三种方式就是把一篇或数篇独立的文章附在后面,形成一题多篇的状态。《逸周书》中的《王会》篇后附益《伊尹朝献》,前者记载周朝盛典,后者记载商朝盛典的两篇。附益的篇章,如果没有标志,最易混淆。《庄子》有《惠施》篇,一般认为是散佚了,其实它存在《天下篇》中。《子张》篇不见六朝以后的传本,其实它是附益到《盗跖》篇中。
摘抄与附益,是写本时期文献生成的重要方式,表明对既有文化的继承,也包含着丰富的创造性,它本质上是面对既有知识结构,适应社会变动和文化发展而调整的新文本形态。
三、摘录和附益对文体的影响
写本时期文本使用场合、使用方式、使用目的不同,导致摘录、附益等文本形态变化,从而引起文体的改变。我们以“传”体为例进行说明。秦汉时期“传”作为文体,与“经”相对,其功能是解经。有“经师之传”,讲述“经”的本真之义;有“瞽史之传”,以讲述故事为主;还有一种“泛论大义”的“提要体传”。文体的频繁变化,是应对社会发展变化、知识迭代更替的结果,也是知识储存和传播方式变化的结果。简牍写本时期文体的变化较大,主要原因是由于文本制作和流传的限制。同时由于看重文体的实用功能,势必限制文体对美的追求。东汉以来,纸本的出现,书写载体和容量大为增加,交流也越发频繁,使文化越来越普及,这就要求有共同遵守的规范,这种约定俗成加剧了文体的定型。对审美的追求,加之对受制于现场情境的实用功能的减弱,文体就趋向稳定。
(《中山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25年第4期 伏俊琏)

上一版


缩小
全文复制
上一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