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仕芳
再次来到下伦屯,已时隔3年。我依旧奔着盛开的荷花而来,既为欣赏,更为感激。每回都住在屯子前的民宿。屯子里几十户农户散落在山脚下,屯子背后是几座石头山,村里没有充满故事的历史遗迹,却流传着一个不老的传说。
韦伯说,村东头那口泉,叫“报时泉”,是荷花姑娘的眼泪化成。传说很久以前,大旱3年,田地龟裂,村民们求雨无果。17岁的荷花姑娘,日夜守在干涸的泉眼边祈祷,后来,她的泪水渗入泥土,竟化作一股清泉涌出……
我听到这个传说时,正蜷缩在泉水旁的榕树下,旁边就是宽广的荷塘。榕树枝叶并不茂盛,却坚韧挺拔。那是我父母都离世后的第三个月,我躲在这里疗伤。榕树的根须垂入水中,像老人颤抖的手指轻抚荷塘。泉水边有位老人用手舀水喝,恍惚间,我看到了父母模糊的脸庞。
“孩子,有心事吧?你好几天都在这里发呆了。”
老人问道,他眼里流露出担忧。于他而言,我不过是个陌生人。老人给我讲起关于荷花的故事。讲完后他转身往屯子里走去,给我抛下一句话:“孩子,喝下泉水,心里能长出荷花。”
听到这句话,我不由得站起来,呆立在那里看着老人渐行渐远。事后,我才知道他姓韦,已年逾古稀,家里有数十亩荷塘。晚上,我站在落地窗前,回想起老人的话,突然隐约看见大片荷塘。
我连忙走出酒店,来到报时泉旁边,仰望夜空,下弦月从云层里缓缓升起,淡淡的月光洒在荷塘上,仿佛撒上一层薄薄的盐。四周的树木影影绰绰,荷塘中的栈道在夜色中投下暗淡的光影,太阳能路灯显得格外明亮。此刻,荷塘静谧无人,只有蛙声此起彼伏,为这个宁静的屯子增添一份安详。
我似乎有所领悟,老人那句话,在宁静的夜晚,如微风拂过心田,激起层层涟漪。我抬头望向天空,下弦月已经升得很高,月光洒满整个屯子,如同披上神秘的面纱。我想,这就是老人想要告诉我的吧,无论生活遇到什么,都要聆听内心的声音。
于是,我沿着用于赏花的木栈道,走向荷塘中央的亭子,打算在那里静候黎明,不该错过清晨荷塘的景致。
当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洒向广阔的荷塘时,整个世界似乎被赋予了生机。荷叶上滚动的露珠,在晨光中闪烁,宛如撒落的钻石;初绽的荷花羞涩地探出头来,粉白相间的花瓣上,夹带着夜晚的凉意。此时的荷塘,仿佛宋代诗人杨万里笔下“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的真实写照,却又比诗句平添几分生动的质感和生活的气息。
我沿着木栈道缓缓行走,鞋底与木板接触发出轻微的“吱呀”声,惊动了荷叶间休憩的一群白鹭。它们展开雪白的翅膀,掠过碧绿的荷塘,在远处悄然降落。荷塘并非单调一片,而是由众多大小不一的水塘构成,每个水塘都有其独特的风情:有的荷叶密布如绿色的地毯,有的则疏朗有致,让粉色的荷花得以自由舒展。
随着太阳的升高,荷塘的景色也在不断变化。中午时分,荷叶完全展开,像一把把绿色的小伞,为水下的莲藕遮挡烈日;到了傍晚,荷花又会缓缓闭合,仿佛也要沉沉入睡。这种日夜交替的生命律动,让荷塘始终充满生机,也让我领悟到了生命的意义所在。
此次回到这里,我是带着观赏的心绪来的。其实,下伦的荷花不仅可供观赏,更孕育了闻名遐迩的“百朋玉藕”。这种莲藕嫩白如玉、清甜脆口,无论是清炒、炖汤,还是制成藕粉等,都能保持其独特的风味和口感。
我在村子里闲逛,未能遇见韦伯。回到民宿后,与前台工作人员聊起来,她不久前刚从城市辞职返回乡村。我跟她提及韦伯时,她突然兴奋起来,告诉我:“他是我的爷爷,小时候,他常带我去藕田……”
如此缘分,令我十分欣喜。
(《广西日报》6.20)

上一版


缩小
全文复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