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来,各地虚拟电厂纷纷落地。虚拟电厂并不是一个新鲜概念,2022年,其作为一种可以有效降低用电负荷的手段为公众所知。虚拟电厂虽然名为“电厂”,但是并无实体电厂,而是在现有用电设备上加装控制器、感应器等硬件设备,再通过软件系统,针对需求侧用户分散的负荷、储能、分布式电源等可调节资源,进行集中管理、优化控制,可以被视为聚合分散资源的平台。
今年4月11日,国家发展改革委、国家能源局发布的《关于加快推进虚拟电厂发展的指导意见》(下称《指导意见》)被认为是针对虚拟电厂的“顶层设计”。《指导意见》除去明确提出虚拟电厂的定义与功能定位,也被业内认为确定了虚拟电厂的发展路径,“市场化”成为加快推进虚拟电厂发展的关键。
进行需求响应
《指导意见》将虚拟电厂的功能描述为“对增强电力保供能力、促进新能源消纳、完善电力市场体系具有重要作用”。作为一种聚合分散资源的平台,虚拟电厂可以被理解为“网约车平台”,风光等分布式电源、储能、可调负荷等用户侧资源可被视为“社会车辆”,平台通过算法匹配供需,提高效率。
近年来,由政府牵头的虚拟电厂频频落地。2024年,重庆、成都、青岛、芜湖等多个省级、城市级虚拟电厂上线,这些虚拟电厂往往在“缺电”时通过参与需求响应发挥保供作用。所谓“需求响应”,是指应对短时的电力供需紧张、可再生能源电力消纳困难等情况,通过经济激励措施,引导电力用户自愿调整用电行为,实现削峰填谷。在国内,需求响应通常是为了应对季节性、临时性电力需求高峰,也就是“削峰”。
能源基金会清洁电力项目主任张永平表示,地方政府希望虚拟电厂发挥需求侧调节,也就是保供功能的诉求占据多数。“对于电力系统而言,始终面临如迎峰度夏等时段性缺电的挑战,电力系统有不同的保供选项,一方面可以新建电源,如上马煤电项目,另一方面就是挖掘需求侧潜力,也就是减少用电负荷,从减碳、经济性等角度考虑,后者是更优选项。”
特别是像深圳这样的特大城市,每年需要应对不断增长的尖峰负荷。2024年7月25日中午,南方电网数据显示,深圳电网用电负荷达2313.4万千瓦,历史首次突破2300万千瓦,较上年最高负荷增长4.8%。但是一般而言,5%以内的尖峰负荷在一年内不超过100小时,为此新增发电装机容量并不经济,如何保障充足电力供应已经成为城市电力系统运营管理的一大挑战。
深圳是国内最早上线虚拟电厂的城市之一,于2022年8月成立了全国首家虚拟电厂管理中心,由南方电网深圳供电局设立、深圳市发展改革委管理。截至2024年底,深圳虚拟电厂管理中心已累计接入59家虚拟电厂运营商,接入容量达到380万千瓦,最大可调节能力为84万千瓦,相当于1台大型火电机组。通过组织开展精准响应超过百次,累计调节电量达560.3万千瓦时,按照燃煤与电网排放因子差额计算,可实现减排二氧化碳约100万吨。
能源基金会清洁电力项目主管周锋表示,当前一般地市级虚拟电厂可调负荷量为几十万到几百万千瓦,如果出现短时电力供需不平衡,基本可以通过虚拟电厂参与需求响应填补缺口,也能避免新增火电机组。
《指导意见》提出目标,到2027年,全国虚拟电厂调节能力达到2000万千瓦以上;到2030年,全国虚拟电厂调节能力达到5000万千瓦以上。
整合用户资源
虚拟电厂的调节能力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聚合资源的情况,运营商需要聚合更多用户侧资源,这是虚拟电厂运营商能力的重要表现。“如果只为单个用户搭建对接虚拟电厂管理中心的平台,成本较高,所以虚拟电厂运营商也需要聚合更多资源,分摊成本。”深圳市科中云技术有限公司董事长饶亦然表示。
但是在各地虚拟电厂的热潮之下,用户,特别是企业由于不了解虚拟电厂,参与的意愿比较低。数据显示,2024年工业用电量约占全社会用电量的65%。周锋坦言,哪怕只是部署负荷接入系统,也需要投入5万到10万元,部署能源管理系统、改造生产工序等同样需要投入,成本达到每千瓦几百元至上千元。企业在不了解虚拟电厂的情况下,可能不愿意做出投资,而且企业也会根据自身可调节负荷情况评估投入产出。
江苏华工新能源技术有限公司副总经理张强告诉记者,目前企业对于虚拟电厂了解不足,企业可能想过如何节能降费,但是没有想过通过在电力市场交易的方式进行,而且目前电力市场机制尚不健全,即便运营商与企业签订协议,协议中的收益更多的也是估算结果,目前有限的收益难以吸引企业。
虚拟电厂是一种资源聚合方式,并非一种技术,但是其实现却依赖技术。比如能否清晰了解当前企业负荷情况,甚至具体到某个高耗能设备,这就需要安装高精度的物联网采集终端,将负荷情况实时上传至虚拟电厂平台,这需要前期投入。前期投入之后,虚拟电厂收益仍有不确定性,这也成为部分用户积极性不高的重要原因。
盈利难题待解
能源基金会清洁电力项目高级顾问周勤表示,虚拟电厂在国内处于示范阶段,尚未进入商业化阶段。国内虚拟电厂获得收益的主要途径还是参与需求响应,获得政府补贴,因此获利渠道有限。
业内普遍认为,《指导意见》提出“持续丰富虚拟电厂商业模式”,正是看到了虚拟电厂当前的盈利挑战,仅仅依靠参与需求响应获得政府补贴,难以让虚拟电厂盈利。
根据浙江省发展改革委公布的2022年夏季电力需求响应情况,7月16日至8月7日间,浙江省共开展电力需求响应16次,合计参与43.83万户次,累计降低电网高峰负荷5200万千瓦,总补贴约5.46亿元,补贴金额4元/千瓦时封顶。“以一家企业情况来看,如果有1到2兆瓦可调负荷,一年收入可能不足10万元,可能仅仅覆盖负荷接入虚拟电厂的成本。”周锋说。
针对虚拟电厂,深圳市2023年补贴450万元,2024年曾公布的预计补贴额为1400万元,深圳目前约有60家虚拟电厂运营商,每家运营商获得的补贴收益比较有限。
另外,虚拟电厂参与需求响应具有较大的不确定性。“保供需求由电力供需缺口决定,主要出现在迎峰度夏、度冬时段。以2024年为例,长三角地区并未出现明显电力供应缺口,江苏这样的负荷大省只启动了一天的需求响应。可见保供需求并不稳定,虚拟电厂难以通过参与需求响应获得常态化收益。”周锋表示。
张强也坦言,如果虚拟电厂只依靠参与需求响应获得收益,可能一年下来也没有多少收益。因此目前参与需求响应获利较好的是充换电站、储能电站等,以及具备较好储能能力的楼宇、企业等。其除去参与需求响应,同时可以利用峰谷电价套利,获取不止一份收益。这也是为什么虚拟电厂运营商通常联合储能供应商,鼓励用户安装用户侧储能提升调节能力。
哪怕是在保供需求出现时,目前虚拟电厂相比其他可调节资源也可能并不占据优势。“新建一个百万千瓦级煤电机组,需要30亿-40亿元,相比之下,新建一个调节能力与之相当的虚拟电厂,投资要小得多,但是关键在于新建虚拟电厂的调节或者备用成本能否有效疏导。”周锋表示,煤电机组对于地方GDP的贡献,以及较低的调度难度,都让煤电机组成为保供时的第一选择。
“面对电力缺口,建议未来省级电力市场能给予虚拟电厂等新型主体更多参与空间、更优先的调度顺位。”周勤表示,从电网调度的角度来看,需求响应本质是减负荷,但是在能够调度供给侧的情况下,不会优先减负荷。“从调度效率与难度角度考虑,调度煤电、独立储能电站等资源要比调度聚合用户侧资源的虚拟电厂更容易。比如调度煤电,一通电话就可以实现,但是在虚拟电厂被调度后,其执行情况的确认比传统电源复杂。因此从同台竞争的角度来看,虚拟电厂并不具备优势。”张永平也坦言:“如何把虚拟电厂收益的蛋糕做大,让参与方获得相应收益,跑通商业模式,这是虚拟电厂面临的核心问题。”虚拟电厂从需求响应型过渡到市场型已是必然。
(《中国新闻周刊》2025年第18期 陈惟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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