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张计玲来说,人生美好崭新的开始在51岁,这一年,她以高出二本C类线45分的成绩,考入山西工商学院学前教育专业,成了该校年龄最大的学生。她觉得考上大学不只是自己的一份执念,还是成功创造“自我”的一次历练。下文是她的口述。
“精神世界的提升,有钱也买不来”
许多人会在我的账号下留言:你上啥大学?一毕业就退休失业。
诸如此类的评论,我从屏幕上就能感觉到对我的嘲讽。50岁的我打算高考时,父母也这样对我说:“人家都挣下钱了,你这一天天地吆五喝六的,还跟年轻人去上大学了。”
那时候的我尚且不怎么会反驳,只是觉得上大学是我年轻时未竟的一件事,是我的执念。
但现在,我会说:“咋了,难道人活着就光钱最重要吗?精神世界的提升,这是一种价值的实现,是最高级的,有钱也买不来,我实现了自我价值。”
我的父母不能理解,但我并不责怪他们。他们都很伟大,我的母亲含辛茹苦带大四个孩子,一视同仁地支持每个孩子去读书,她说:“只要你愿意去读,哪怕砸锅卖铁也让你去。”
我出生在山西太原周边的一个村里,在家中排行老三,有一个大哥、一个姐姐和一个弟弟。印象里,小的时候家里一直很穷,我很多时候放学回家问我妈,晚上吃啥?我妈说,喝白开水。水里其实还伴着一点小米。这点粮食大多时候都是借来的,是跟邻居借的小米或玉茭面。而面粉、大米这些“奢侈品”,在我们家都是过年才能吃上的。
我的父亲原来在县城里当煤矿工人,后来工伤了,就基本失去了赚钱能力,给人打点小工。四个孩子上学的钱,基本是从鸡屁股里扣来的,母亲养了几只鸡,鸡下了蛋,她就跟着村里的几位妇女去集市里换钱。
我小时候的学习成绩是家里最好的,我哥哥偏科,英语不行,高考考了300多分就没再考了。二姐读了中专,学的是医科相关专业,毕业后在县城开了一个小门诊。小弟最贪玩,他读完小学就不想上学了,母亲最后问他,让他自己做决定:“你可想好了,将来不要埋怨我们,我们肯定会想办法给你交学费的”。他还是摇头,早早地去了工地上开拖拉机。
虽然我的成绩很好,但还是没能考上大学。每次考试前,我都习惯性地失眠,人家说失眠不影响考试,可能还是我的实力不行。我不服气,又连续复读了三次,想法都是:要为自己的未来努力,给家里长脸,要走出这个大山。但结果每次都不尽如人意。那时候真的非常受挫,好像整个人生都是灰暗的。
“51岁的我成了学校最大的本科生”
后来我去读了5年“夜大”,念的是会计专业,白天在家干活,晚上从村里骑车到太原城里上课,两不耽误。
但毕业后,我并没有找到会计的工作,最后还是干苦力谋生。
我开过流动理发摊,干过家政、月嫂。我觉得我身上有股不服输的劲儿,每份工作我都能做得很好。再后来我遇到了我的丈夫,有了孩子之后,我把重心都放在了孩子身上。
后来,孩子考上山西当地重点高中,我开启了陪读生涯。有一次辅导孩子做物理作业,我发现我比儿子都会做,就萌生了和孩子一起去高考的想法。
丈夫一开始并不支持我,“咱家这经济条件只能供一个大学生”。我就想先算了吧,孩子上大学为重。后来孩子告诉我,他空军招飞体检过了,想去读军校,也能省下钱给我读书。
我觉得钱是拿来用的,不是用来攒的,何况是我想用在学习上。丈夫就答应了。他一直都对我很好。
2021年,51岁的我复习两年后,以高出二本C类线45分的成绩,考入山西工商学院学前教育专业,成了学校里年龄最大的学生。
刚入大学那会儿,很多同学看到我这个阿姨成了他们的同学,会在背后议论我,那段时间,我看到谁都自卑。我每天早上五点半起床,在手机上记会儿英文单词,5点50分下床洗漱。6点10分出宿舍楼到操场跑两公里,戴着耳机跑步,一边跑一边听英语听力。
跑完步去食堂买早餐,六点半到教室,一般那时还没人来,我就一边吃早餐一边背单词。7点开始早自习。白天的课上完后,晚上9点下晚自习,我再待到10点20分回宿舍洗漱,11点熄灯我就按时睡觉。
我的学习成绩越来越好,许多人知道我的故事后很尊敬我,他们会对我说,“阿姨,你真棒!”我一点一点变得自信起来。
“以前的我,好像没有自我”
今年是我的毕业季,对于未来,本来我没有那么多想法,我也不是为了就业去读大学的,但在这个过程中,我的未来渐渐有了一个轮廓:我实习的幼儿园,想要聘我当老师,还有些企业,想要招我去讲课,我觉得这些都是我能胜任的。
我本来没有勇气去就业,但努力地变好之后,有人看到了我的价值。
以前,上大学只是我的一个执念,但上完四年大学,我发现我好像把自己又养了一遍,养得精气神都足了。
以前的我,好像没有自我。20多岁成家之后,是为了家庭而活,有了儿子后,为了儿子而活。现在,我学会爱自己了。原来我是委屈自己、成全别人的老好人。现在的我开始拥有自己的判断,大家都是独立的个体,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每个人要面对自己的命题,只要我认为是正确的,我就会做。
毕业之际,我把头像从自己的照片换成了一朵向日葵。我的内心也像这张照片一样,满是阳光。我的故事使人们变得有勇气,这种双向奔赴让我幸福。
我这个55岁本科阿姨的大学生活就要杀青了,但读大学只是我的一个人生阶段,我的人生还很长,我会继续上进。
(九派新闻 6.9 黄家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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