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君一抹太平蓝

    ■王 岚 

    当特洛伊王子的船载着美女海伦消逝在古希腊的爱琴海上，海天相接的尽头呈现一片青蓝，西方人称这种颜色为“群青”，古罗马语意是“海的那边”。这是一抹昂贵的颜色。

    自古以来，色彩在人类社会中就具有文化和仪式的意义。蓝紫色因其在自然界里难以提纯和固色而倍显珍贵。3000年前，古腓尼基人的时代，人们从海中骨螺的鳃下腺里提取出少量珍贵的紫色，是仅为皇家染制衣料的贡品。

    中世纪早期绘画中，群青蓝的颜色则代表了至高无上。这种由来自印度和波斯的青金石所研磨出的色料，在欧洲艺术家的笔下成为圣母衣袍的首选色。因为纯正的群青蓝自带贵重的光泽感，视觉效果上能压倒其他任何颜色，为当时贵族所青睐。彼时群青颜料也价格不菲，几乎需要两倍于同等重量的黄金才能买到。

    无论西方还是东方，人们都习惯用蓝色代表天空与神明。北京天坛公园是明、清两朝皇家祭天坛庙。在古代，所有蓝色琉璃瓦屋顶的宫殿都是神明的居所，如祈年殿、皇穹宇，里面供奉着天神、风雨雷电和诸星宿的牌位。绿色琉璃瓦宫殿才是人的住处。天子来了，亦不例外。 

    因为蓝色的稀少和神圣意味，以前人们只在重要的地方使用。青蓝色料可以从珍贵的青金石或稍次一等的蓝铜矿中提取。将矿石研磨成细粉，经水沉淀，水飞后，第一遍滤出的最深色料叫作“头青”，通常用来点染壁画佛像的头饰。2001年，不幸被塔利班炸毁的阿富汗巴米扬大佛头髻上所用的就是这种青色。

    人们在矿物中寻找青蓝色，也采集植物的根、茎、叶，利用煎、煮、榨取等方式制作蓝色染料。我国很早以前就掌握了从植物中提取染料的方法，自周代起，官方已设有掌管染色的职务，分管染料的采集和制作。

    我国地理辽阔、植被茂盛，李时珍《本草纲目》中就提到了不少蓝草，如蓼蓝、菘蓝、马蓝、吴蓝、木蓝等。植物蓝染，层层加深，所制出的颜色胜于蓝，优于青。品质上乘的青蓝色中会泛出淡淡的紫红，古人给这种颜色赋予一个极具诗意的名字——靛。

    如果说矿物染料沉稳厚重、覆盖力强，适合为雕塑、壁画上色，那么植物染料便是清薄如水，烟流荡漾，是为布匹、纸张上色的好材料。 在江南古镇的染坊里，不乏蓝草染成的各式印花布，蓝色花样悄悄漫上水乡女子的衣裙、头巾……常与春桃夏柳相映成景。

    这一抹蓝靛也浸润在纸张上，染坊靛池里泛起的簇簇靛花，染成一张张仿古磁青纸。磁青纸也称为绀纸、青藤纸、碧楮纸等，颜色从浅蓝到蓝黑如墨，按明度不同而深浅有别。磁青纸质地优良，光滑结实。在古籍文献中，磁青纸多用作线装书的书衣，即封皮。明清时期的文人也偏爱用它做笺纸，誊写诗词。上好的磁青纸具有色彩稳定持久的特点，可谓纸寿千年。

    解放后，故宫内阁藏书大库里发现了一批乾隆时期的磁青纸，称作库磁青，历经百年依然保有艳丽、典雅的深蓝色，这批库磁青现存于国家图书馆善本库，是我国珍贵的文化遗产。

    （《微相入：妙手修古书》北京大学出版社2025年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