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彦林
草筐这种农具,如今基本见不到了,只是偶尔会在村史馆、农耕文化馆里露面。
草筐大多用腊条或柳条编织而成。它近一米高,底部是平的,侧壁根据需要确定弧度、厚度,开口处加厚收紧,这样耐磨,盛东西稳当。草筐能手提、臂挎或者肩背,用途很广泛,带着它上山下田、逛菜园,既能装柴草,又能盛蔬菜、玉米、地瓜,还能装捡拾来的牲畜粪便。
像我这样上了一定年纪、有过农村生活经历的人,应当都背过草筐。那时,在我们沂蒙山区,家家户户养鸡、养猪、养羊,有的还养牛、养驴。于是,薅草喂牲口成为孩子帮衬家长的活儿。孩子们放学后便背上草筐,跑进山野沟壑,一边薅草一边玩。
俺村坐落在丘陵之上,西北方向有座柴虎山,满山都是灌木叶和野草。然而每年入冬后,树叶都落了,野草也黄了,捡来的柴草根本不够烧火做饭。于是,老人和孩子常常背上草筐跑到沟汊树林、田埂地堰拾草,用竹耙子搂草、搂树叶,那路旁和树林的地面都被搂得很是溜滑。
背着草筐拾草,这活儿又脏又累,但其中也有快乐。夏天,河边和树林里各种各样的野草长得又高又快,树上也有不少枯枝,不一会儿就是一筐。拾草的过程中,我们接触到自然界的各种小动物,比如蝴蝶、蚂蚱、老鼠、青蛙……我们还常常爬到树上看鸣蝉、喜鹊和各种鸟窝,在溪流里抓小鱼、小虾,在河沟里捉河蟹,有时顺手摘到酸涩的野果,咬一口一咧嘴,舌头都不听使唤。黄昏时分,远远地看到自家的烟囱冒出了浓浓的炊烟,就赶忙背起塞得如小山包一般的草筐气喘吁吁地往家赶。一路上,心中满是甜蜜和幸福,我为自己分担了家庭责任而感到自豪。进了家门,饭菜香瞬间扑鼻而来,禁不住高喊一声:“娘,我回来了!”娘应声道:“好,快洗手吃饭!”一股暖流立刻直抵心窝。
1974年冬,我正上高中,学校搞勤工俭学,草筐一夜之间变成了粪筐。爷爷说:“庄稼一枝花,全靠肥当家。”老师讲:“没有大粪臭,哪来五谷香?”我家离学校8华里,早上天还没亮我就背着书包,带上铁锨、粪筐出发了。乡间小道不好走,加上“粪源”有限,必须走更偏僻、人迹罕至的沟汊。眼睛只有像探照灯一样四处搜寻,才能有收获。虽然衣着单薄,但并不觉得寒冷。如遇上大坨的牛粪,心头自然一阵欣喜。冬天的粪便上了冻,便于整体铲拾,只是费点劲。偶尔遇上拾粪的同学,我们还会相互谦让,再逗笑一番。赶到学校交上粪,把粪筐依次排好,洗完手,整理好衣裳,上课的钟声就敲响了。现在想来,那是一道极具年代感的独特的校园风景。
如今,生活条件越来越好,为饲料和柴草而发愁的日子一去不复返,孩子们都生活在蜜罐里。回想起背草筐的过往,我既感辛酸又感幸运,它让我亲近了大自然,享受了劳动的快乐,也更加珍视生活的美好。
(《光明日报》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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