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店脚店 档次齐备
“在京正店七十二户,此外不能遍数,其余皆谓之脚店。”所谓正店,是指官府主营的大酒店。宋代实行“榷酒”制度,户部兼管理酒类专卖最高机构,各州郡设监酒务、监酒税的专官,正店就是由专官管理的饭楼酒馆。正店档次高规模大,“京师酒肆之甲,饮徒常千余人。”京都汴京人口百万,拥有72家高级饭店,人均15000来人就有一家大酒店。这里还不包括无数的脚店,所谓脚店,指的是私营的路边店街头店大排档,这些店子数量更多,容纳吃货也不少。汴京户籍人口百万,流动人口算百万,想必每餐有一半太平父老在茶楼酒社中,馆里坐起,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好不快活。
宋朝汴京有个叫做马行街的街道,从街头到街尾约十余里,“其余坊街院落,纵横万数,莫知纪极”。脚店之多,吃货们数不清,“处处拥门,各有茶坊、酒店、勾肆、饮食。”人要进店吃饭,还要“拥门”,排很长的队。
或许是有钱任性,宋朝市民好像不喜欢在家吃饭,都爱点外卖、上馆子,“市井经纪之家,往往只于市店旋买饮食,不置家蔬。”外面吃饭不是太贵,食品既多又妙,重口味清口味都可选择。
单道一个茶饭,花样之多,令人瞠目:“所谓茶饭者,乃百味羹、头羹、新法鹌子羹、三脆羹、二色腰子、虾蕈、鸡蕈、浑炮等羹、旋索粉、玉棋子、群仙羹、假河鲀、白渫齑、货鳜鱼、假元鱼、决明兜子、决明汤齑、肉醋托胎衬肠沙鱼、两熟紫苏鱼、假蛤蜊、白肉夹面子茸割肉、胡饼、汤骨头、乳炊羊、羊闹厅、羊角腰子、鹅鸭排蒸荔枝腰子、还元腰子、烧臆子、生炒肺、炒蛤蜊、炒蟹、渫蟹、洗手蟹之类。”
宋朝的脚店或者小饭馆,其菜品已是琳琅满目,至于富贵之家、士大夫之家、钟鸣鼎食之家,更叫一个眼花缭乱。张俊曾经宴请秦桧,请客菜单保存下来:烧羊一口,滴粥,烧饼,食十味,大碗百味羹,糕儿盘切,簇五十馒头、血羹、烧羊头双下、杂簇从食五十事、肚羹、羊舌托胎羹、双下火膀子、三脆羹、铺羊粉饭、大簇饤、鲊糕鹌子、蜜煎30碟、时果一盒(内有切榨10碟)和酒30瓶。
俗中见雅 文化有味
饮食百味,造极于宋。南味北味,东味西味,山味海味,荤味蔬味,甜味酸味,咸味辣味,川味湘味,鲁味粤味……宋朝最有味的,是文艺味。
“凡京师酒店,门首皆缚彩楼欢门。”远远望去,就能看到酒店大红灯笼高高挂,门外彩旗随风飘,尤其是过年了,彩绸对扎,遮天蔽日,一个酒店彩旗彩绸掩了半边街,另一半街由另外一家酒楼来装饰。走到宋朝京城大街,天空都被布了景,街道都给罩住了,人走其街,前后左右上下,六面皆彩,走步行街走的是彩街。宋都著名的酒楼,有白矾楼、仁和店、姜店、宜城楼、药张四店、班楼、刘楼、曹门蛮王家、乳酪张家、八仙楼、张八家园宅正店、郑门河王家、李七家正店、长庆楼,一楼比一楼争胜,一楼比一楼善造过年气氛。
宋朝是文人的世界,时时处处都看得见文气,“(杭城)大茶坊张挂名人书画,在京师只熟食店挂画,所以消遗久待也。今茶坊皆然。”在包厢里,看到苏东坡一副字,看到王安石一首诗,看到米芾米癫子一幅画,是不是感觉自己也文雅起来了?这包厢叫沁园春,那包厢叫永遇乐,隔壁的叫贺新郎,对面的叫卜算子,依次过去是忆江南、水调歌头、定风波、一剪梅、西江月、浣溪纱、渔家傲……
宴乐古已有之,《周礼》说,“凡祭祀、飨食,奏燕乐。”《诗经·小雅·宾之初筵》就描述了钟鼓齐鸣的宴乐场景:“宾之初筵,左右秩秩。笾豆有楚,殽核维旅。酒既和旨,饮酒孔偕。钟鼓既设,举酬逸逸。”宋人边喝酒边看“春晚”,不是看直播,而是真现场,吃货之意不在吃,在乎歌舞之间也。现场演绎《只此青绿》是原版,既“丝竹管弦,艳歌妙舞,咸精其能”,又“能文词,善谈吐,平衡人物,应对有度”。
宋朝春节活动不避世俗,更有高雅。苏轼、秦观、佛印与黄庭坚聚在一起行酒令:首句花落地,次句此花与古人,三四句是引唐诗。苏轼先来:雪花落地无声,抬头见白起;廉颇曰: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黄庭坚接:蛀屑落地无声,抬头见孔子;颜回曰:前村深夜里,昨夜一枝开。其他几人接句都贴切,都妙趣。俗可保底,雅不封顶。
四司六局 服务到位
“官府贵家置四司六局,各有所掌帐设司,专掌仰尘、缴壁、桌帏、搭席、帘幕、屏风、绣额、书画、簇子之类。厨司,专掌打料、批切、烹炮、下食、调和节次。茶酒司,专掌宾客茶汤、荡筛酒、请坐谘席、开盏歇坐、揭席迎送、应干节次。台盘司,专掌托盘、打送、赍擎、劝酒、出食、接盏等事。”上面所说的宾馆内外装饰,是由帐设司负责的,要办千里筵席,如何打棚子,如何挂横幅,专业事可以由专业人员负责,分工之细,让人吃惊。
除了有四司外,还有六局,比如有果子局:专掌装簇、盘饤、看果、时果、准备劝酒;比如油烛局:专掌灯火照耀、立台剪烛、壁灯烛笼、装香簇炭之类;比如排办局:专掌挂画、插花、扫洒、打渲、拭抹、供过之事;还有一个香药局:专掌药碟、香球、火箱、香饼、听候索唤、诸般奇香及醒酒汤药之类。你喝醉了?没事,专业人员来给你醒酒;喝酒不开车,没事,宋朝有人给代驾,“凡民间吉凶筵会,椅桌陈设,器皿合盘,酒檐动使之类,自有茶酒司管赁。”桌椅板凳有可赁,人力也可以,“凡雇觅人力、干当人、酒食作匠之类,各有行头供雇。觅女使,则有引至牙人。”这里所谓行头,指的是三百六十行各行各业的主理人;这里所谓干当人,说的是小时工、计件工,招之即来挥之即去,不用用户负责。
方便是方便了,价格贵不贵?价格不好说。宋朝高档酒店,着实有些贵:“凡酒店中,不问何人,止两人对坐饮酒,亦须用注碗一副、盘盏两副、果菜碟各五片、水菜碗三五只,即银近百两矣。”贵得有些吓人,然而这里有市有价,只能说宋朝富豪真多。宋朝更有相当平民化的,服务很有性价比:“寻常出街市干事,稍似路远倦行,逐坊巷桥市,自有假赁鞍马者,不过百钱。”你请他们来,还不用担心坐地起价漫天要价,“承揽排备,自有则例,亦不敢过越取钱。虽百十分,厅馆整肃,主人只出钱而已,不用费力。”
(《北京晚报》1.22 刘诚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