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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满江红》词调在不同时期的声律特点来看，不应将《怒发冲冠》的创作时期置于明代前期。《满江红》上阕第二韵的韵脚前字处，以用平声字为词调本色，在南宋时期，出现了较多用仄声字的变体，但在明代初期的作品中，难以见到这种灵活性。《满江红·怒发冲冠》上阕第二韵：“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激”字为入声。此于南宋时或有之，但不符合明代初期的创作习惯。该词的题材、声情，与南宋时期相符，而与明代初期不相似。
《满江红·怒发冲冠》并非“突出于明中叶”，该词的影响在南宋时期的诗词中有迹可循。例如宁宗时期的武人华岳，其诗《闷述其二》、词《满江红·庙社如今》中存在《满江红·怒发冲冠》影响的痕迹。岳珂《宿溪声阁望香炉峰偶成二律（其一）》中，有“壮怀徒激烈”句，与《满江红》“壮怀激烈”句显为重合。
《满江红》中“贺兰山”的出现，当与岳飞“以浑瑊自期”有关。绍兴七年庐山事件中，岳飞曾在奏疏中以浑瑊自期，表露心迹，赵构则书面嘉叹此“正朕所望于卿者”。岳飞以浑瑊自期，浑瑊的一生围绕着平叛乱、战吐蕃展开，“贺兰山”虽不是岳飞之时宋金间的边境，却是浑瑊之时唐朝与吐蕃约定的边境，此应即《满江红》中“贺兰山”用语的来历。
以往学者有以“贺兰山”实指河北磁县贺兰山之说，此说虽难以证实，但以该句的写作与磁州或河北有关，当为可信。从文学角度而言，《满江红·怒发冲冠》结拍“收拾旧山河”句，是对杜甫五律《散愁》尾联对句“收取旧山河”的化用，而杜诗尾联出句为“司徒下燕赵”，正与磁州的地理位置相符。从历史背景而言，之所以可以做出“踏破贺兰山缺”句与磁州有关的假设，不仅在于磁州是岳飞早年军事活动的核心地域，还在于磁州为赵构南逃路线的开始，而磁州“贺兰山”所处位置乃是赵构自磁州往相州必经之地。“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一句，源自绍兴七年庐山事件中岳飞以浑瑊自期的背景，在用典与写实之间，将视野从宋金之争推廓至汉唐以来的南北对峙，既表达了岳飞想要长驱燕赵、恢复中原的壮志，又呈现出宏阔的历史感。
岳飞“以浑瑊自期”之事发生在绍兴七年辞职上庐山期间，上文提到的岳珂“壮怀徒激烈”则作于庐山溪声阁。淮西军变发生在绍兴七年的八月，岳珂诗中则有“秋八月”之言。综合上述，推测岳飞《满江红》应创作于绍兴七年，创作背景与庐山事件、淮西军变等事件相关。
与后人蒐辑先人别集以传家学或以资纪念的行为不同，《鄂王家集》的蒐辑还具备佐助岳飞冤案昭雪的编纂意图。作为“以备采择”的“经进”之编，在编纂过程中势必有所取舍。《满江红》为《鄂王家集》所未收，非因岳珂未见，而更可能是由于该词的创作背景、内容用词均于岳飞平反之事无益，且与南宋时期长调的主流趋向及岳珂本人的词学取向不甚相符，因此岳珂未将其收入集中。
（《清华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4年第6期 曹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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