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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摘报 2024年12月21日 星期六

    88岁樊树志:世事完缺情可温

    《 文摘报 》( 2024年12月21日   05 版)

        樊树志

        复旦大学教授樊树志是一位让人称奇的学者。30岁以后,他坚持“白天一分钟不浪费,晚上一分钟不利用”,把学术研究的时间延长了20年,80岁后出版了11本(套)书。他喜欢听音乐、看展,看短视频,他给学生介绍穿搭心得,鼓励家人做善事……很多人说,生命中有这么一位师长、朋友和亲人,何其幸运。米寿之年,他出版了200万字的《重写晚明史》五卷本,以及《人世事,几完缺——啊,晚明》。这位研究明代史绕不开的专家,桑榆之年学术力如火山喷发。

        不动声色的浩大工程

        樊先生有本事把历史写得生动无比。有时候在窗下拿着先生的书看,边看边傻笑,他写朱元璋拿着个钵出去讨饭,那么苦的事,又那么生动,让人想起长得七扭八歪的一个小和尚是怎么辛苦讨生活的。又说起朱元璋讲给大臣的那些白话——如今天下太平了也,止(只)是户口不明白哩——然后让官员们去搞明白户口。活灵活现,一个威严的、想要子子孙孙无穷尽也的大老粗皇帝形象也就出来了。

        我对樊先生的认真感到吃惊,并不是仅仅因为曾经跟随他读书,而是因为他的大作《江南市镇的早期城市化》,那是我看第一遍时几乎读不下去,觉得实在重要重新拿出来读的书。那么重的一本书上,每一页都是资料。他说,几乎跑遍了江南每一个市镇,实地考察当地的经济,查找明清文献,想让一个个市镇复活。此后,他把明代棉纺、丝绸、茶叶、瓷器融入全球贸易、大航海时代,作出从宏观到微观的完整解读。

        这是一个不动声色的浩大工程。他怎么会有这样的耐心,一点也不耍小聪明,就这么默不作声地一个个小镇去抠。这些枯燥的文字、数据里包含着浓烈的感情,没有真情不可能付出如此多的时间,以至于我以后到某个江南小镇,总是下意识地追随樊先生的足迹,再去翻翻方志里的一小段,暗中想象这些市镇在桨声灯影里运了多少货物,当时的物流节点在什么地方,这些小镇里的人是怎么生活的……

        极致自律的时髦先生

        樊先生年轻时总是穿戴整齐,带上厚厚的备课资料,最早到教室,把四块黑板擦干净,静静等上课铃响。他上课几十年,从未迟到过,板书清清楚楚的,《国史概要》《国史十六讲》在几十年前就有了影子。后来用电脑,他从早到晚盯着资料,脑子里有那些板书,手里噼里啪啦打字,退休后的皇皇巨作都靠这台电脑。总有人好奇地问先生如何养生,他说:“工作是最好的养生。其实,还有自律。”

        我生病后,樊先生严肃地说,“不要过劳,我出版的二十多本书,没有一个字是晚上写的,白天一分钟不浪费,晚上一分钟也不利用,这样才能细水长流。”他的女儿、樊晔亲小师妹说,“爸爸从不‘开夜车’,从30岁开始,几十年早睡早起,自律到极致”。

        我以为樊先生是老庄的信徒才水滴石穿细水长流,结果先生特意解释:“我年轻时有严重胃病,医生不让熬夜,免得中枢神经过度紧张导致胃出血。”他把文人跟道家联想的诗意打破了,但真实即美。

        退休后,他在卧室窗下放一张桌、一把圈椅,边上一张小床,角落里的书架放了满满的旧书,窗外是一片小小的天。他就这么工作至今,坐在那儿十年、二十年,总不嫌闷。

        他认真,但不学究。去图书展览时讲座签售,穿着暗色的小格子呢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最喜欢即兴回答环节,“因为不知道会提什么”。80多岁的人了,给人签名先看看字写得好不好,如果不太板正会解释一句:“抱歉,我写字不太稳不好看了。”

        樊先生是时髦的,很绅士的那种时髦。二十多年前我们两三个师姐妹跟着樊老师读书,他讲着讲着就点评起我们的着装来,谁穿这个不好看,跟谁的气质不配。她这顶帽子好,跟衣服搭着老好看的,人要穿得年轻一点有精神气一点,要永远有精神。

        头发白了的温情少年

        樊先生不会来事儿,甚至有些腼腆,不让学生看他,也不探望别人。他的学生不太聚会,生日静悄悄地就过了,过节电话问个好就行,多数时候电话也不打,心里记挂就可以。

        晔亲师妹常陪着他看书画、摄影展,看林风眠、吴冠中的画展,80岁还登山。大概是因为热爱生活,身上的自律和创新又奇妙结合,让他的书既有翔实的史料,也有天马行空的想象力,这些在对明末海盗汪直等人的论证中体现得淋漓尽致。

        晔亲说,“我生病后第一次露面做视频,樊先生坐在电脑前头反反复复地看。”我拿着手机,不由得想起他的那张小桌,那个小窗户,那个头发白了的少年人。

        他像一个万花筒,不知道会转出什么花。现在知道他会出去买菜,从不还价,因为大家都不容易,而且他有一张不会“讨价还价”的脸。他还鼓励家里人做些慈善,捐些款,帮助流浪猫狗,为特殊老人采买……有次去看他,小区门口有只胖乎乎的小黑奶狗吃百家饭,我送到了浙江平顶寺,下次跟樊老师说说,小狗活得挺好的,都做了太爷爷了。

        那年的冬天,我们破天荒重聚了一次。他看看我们,很少说话。生命中有这么一位师长、朋友和亲人,何其幸运。

        (《新民晚报》12.15 叶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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