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珂银
我称他是美发师。他说:“大姐,你美誉了,我只是一个剃头匠。”我说为什么就不能美誉一下呢?他笑了,说我们这些理发的,再怎么美誉,也不算是个人才。
记得第一次他为我理发的时候,说:“大姐,你的发质真好,又黑又亮。”后来我头上开始冒出了白发,偶尔他会帮我剪去几根,再后来,他索性问我要不要染发?这一晃,快二十年了。像我这样的铁杆客人他有多少?我没问过,但至少在我居住的小区就有十来个。做生活,他讲究规范和程序,客人有什么习惯、喜欢什么样的发型,他都很上心。吹一个头发,他会明确告诉你需要20分钟,然后不管后面多少人在排队等,他都不会少于这个时间。
做头发的时候,他时常会和我聊聊天。有一次他告诉我,店里的理发师小金与他是同乡,小金的父亲和他的父亲都是剃头匠,当年两个父亲一起来上海打拼,小金的父亲在城里站住了脚,而他的父亲最终还是回了老家,所以小金下班后有家可归,而他还是要租房,一切从零开始。说起这些,他言语里对父亲有不满的情绪。那时候,他还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大男孩,谈得最多的是“积分”问题,譬如,一张大学本科文凭有多少积分,达到了一定的分数就可落户上海云云。而他一个高中未毕业的人,谈不上学历,只能靠工作年份以及做公益来积累。他说了一些积分的方式,我记不清。但知道,他在努力,希望留在这个城市。
几年后,他娶妻生子,他妻子与他同行,儿子放在老家,由他母亲带。他与我聊得更多的是他儿子了。他儿子幼儿园中班时就独自来上海过暑假。后来他儿子上小学,一直是奶奶接送,现在上中学,可以自己骑自行车来回了。
我每次路过这家理发店,隔着玻璃墙,总能看见他专注做生活的样子,他以踏实的工匠精神积累了稳定的客户群,担当起家庭的责任,还在市郊买了房。他说以后如果儿子来上海读书或工作,也有家可归了。
前阵子,他因为家事,请了一阵假。小区里的几位“客人”都在相互打听他的归期。他,一个剃头匠,总觉得自己不是个人才,但在居民的心目中,他可是我们日常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人才呀。
(《新民晚报》11.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