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20世纪30年代踏上文坛开始,徐迟(1914—1996)创作了大量的诗歌、散文和报告文学,还翻译了不少外文作品。他的诗歌灵动多变,散文余韵悠长,译文质朴典雅,报告文学《哥德巴赫猜想》更是成为“科学的春天”的时代象征。
1963年3月,徐迟在《一些速记下来的思想》中写道:“我们这时代的生活在沸腾。我们这时代的报告文学家是幸福的人,他们是这沸腾生活的见证人、记录员。我们有过那样的幸福的时刻,在手指握着笔管的时候,感觉到了我们的革命生活的脉搏。记得我曾睡在一个建设工地上,我以为我睡在共和国的跳动的心房上。”这是徐迟对自我的期许,也是他矢志不渝的艺术追求。回望徐迟丰富的创作生涯,他在做好沸腾生活见证人与记录员时的一些思考和作为,具有特别的启示意义。
“让我们新诗人把想象的翅膀展开,并且拍击起来”
1914年,徐迟出生于浙江南浔。1931年考入东吴大学文学院,主攻外国文学。1933年,他进入燕京大学借读,在冰心的诗歌课上,读到了雪莱、拜伦和湖畔派诗人华兹华斯、柯勒律治等人的诗,对诗歌的热爱一发不可收。随后,他开始在施蛰存主编的《现代》杂志上发表译诗和诗评,并着手创作诗歌。他的诗歌创作风格与时代的脉动保持一致。20世纪40年代创作了《中国的故乡》《历史与诗》《诞生》《人民颂》等主题诗歌,50年代以《春天来了》《在明亮的阳光下》歌颂新中国成立初期的盛况,“我听见过炼铁厂的热风炉的呼啸,也曾在天涯海角听到过九级风咆哮,但国庆日的欢呼声,盖过了所有的那些声音”。随后徐迟以记者身份,先后前往鞍山、长春、沈阳等重工业生产城市采访,创作了一批写实性的工业题材诗歌。1957年,《诗刊》杂志创刊,臧克家任主编,徐迟任副主编,他将自己对诗歌的热情投入刊物的编务工作中。
1979年2月,在一次诗歌创作座谈会上,徐迟发言时强调“诗是倚天长剑,诗是火把”,呼吁“让我们新诗人把想象的翅膀展开,并且拍击起来,为四个现代化歌唱而且战斗,为四个现代化燃烧而且飞翔吧”。他以真挚的热情和生命的激情,为创作定下基调,描绘美好的发展蓝图。
“内容主要是新事物的报告,而形式却是优美的文学”
徐迟将报告文学视为“报晓”的、“曙光”的文学,认为报告文学“是新的文学,是美的文学,它是坚定信心的文学,它是纯洁信仰的文学,它是崇高信誉的文学”。而他的作品也成为历史发展进程和时代前进步伐的见证。
1937年,徐迟以目见耳闻为素材,创作了《大场的一夜》《孤军八百》等反映中国人民英勇抗战的作品。在新时期,他推出《哥德巴赫猜想》《地质之光》《在湍流的涡旋中》《生命之树常绿》等一批产生重要影响的作品。他重点关注自然科学领域,选取一批在学术上勇攀高峰、取得重大成就的科学家,如陈景润、周培源、蔡希陶等,在深入采访的基础上,了解他们的研究内容和日常生活,力争准确、全面地把握人物,进一步丰富了新时期文学的知识分子形象谱系,并且呼唤社会尊重知识、尊重科学,强调知识与知识分子在现代化建设中具有不可取代的价值。
他大胆引用数学专业论文的部分内容,按说这是文学写作的一个“禁忌”,但是徐迟的目的是展现科学家严密的逻辑推理,以陌生化彰显科学知识的神圣性,同时又将数学论文进行形象化描述。
1984年,在《报告文学的时代》中,他写道:“报告文学的作者,既要写出有丰富生活和深刻内容的历史风貌来,并要写得有光华四溢的艺术文采。”在他看来,报告文学“内容主要是新事物的报告,而形式却是优美的文学”。
“游记文学可以攀登哲学的高峰,思想的高峰”
除了广为人知的报告文学和诗歌之外,徐迟还创作了相当数量的小说、散文、杂文等。在他的散文中,游记别具风格,既有寄情山水的《莫干山露营记》《大帽山纪游》,也有反映中国社会建设的《西行气象万千》《井冈山记》,更有兼具自然性和人文性的《法国,一个春天的旅行》《美国,一个秋天的旅行》。他将撰写报告文学时惯用的科学思想方法,也运用到游记的写作之中,提出游记应该包含地理、气候、风俗、文化等具体的科学记录。他推崇《水经注》和《徐霞客游记》,希望能以准确的方式记录山川大地,为后续科学研究工作的展开做足准备。
徐迟特别看重散文的思想性,推崇“文必以理为主,理亦因文而明”的创作态度,尤其欣赏鲁迅的那些深刻、锐利的散文,认为其立“片言”而有“警策”,能够发出为真理而斗争的声音。他撰写游记,是为了情感的抒发,也是为了表达深沉的哲思,明确“游记文学可以攀登哲学的高峰,思想的高峰”。
“吸收中外文艺精华的总和”
在艺术观念上,徐迟有着开阔的视野和包容的心态。抗战胜利后,郑振铎、夏衍等人策划出版一套“美国文学丛书”,徐迟负责翻译美国作家梭罗的《瓦尔登湖》,在当时译为《华尔腾》。据徐迟在《江南小镇》中回忆,他在夏天着手翻译《瓦尔登湖》,开始遇到了一点困难。后来,真切而又深沉的文本感染了他,他的翻译工作愈发流畅,整个夏天都沉浸在宁静而凉爽的湖畔风光之中。《瓦尔登湖》倡导自然朴素的生活态度,在美妙的风景描写中蕴含着丰富的哲学内涵,这与徐迟的诗文创作风格高度一致。
在徐迟看来,中国新文学在内容和形式上都受到外国文学的影响。他主张,“吸收中外文艺精华的全部总和”。
在漫长的创作生涯中,徐迟坚持将时代的激荡、生活的丰盈、文化的碰撞、心灵的宽阔和审美的趣味贯通起来。他在文体上不断探索,追求风格的转换,是兼顾创作、评论和翻译等领域的“多面手”,为当代文学的丰富性走出了一条属于自己的路。
(《光明日报》11.20 刘阳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