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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摘报 2024年11月16日 星期六

    不负壮游千万里,尽搜奇景入诗中

    《 文摘报 》( 2024年11月16日   05 版)

        潘家铮

        ——潘家铮的诗词人生副题引题题一题二

        潘家铮(1927—2012),浙江绍兴人。中国科学院院士、中国工程院院士,水工结构和水电建设专家。1950年毕业于浙江大学土木系。曾任水利电力部总工程师、能源部水电总工程师、中国工程院副院长,长江三峡总公司技术委员会主任、国务院南水北调工程建设委员会专家委员会主任。撰有《重力坝设计》等专著以及《积木山房丛稿》《偷脑的贼》等。

        潘家铮院士曾参加或主持过黄坛口、新安江、磨房沟等大中型水电站的设计,也指导过龙羊峡、三峡等大型水电工程的设计。在水利水电工程之外,潘先生对诗词情有独钟。他一生走遍祖国的大江大河,思考着如何将一条条桀骜不驯的江河转化为无穷无尽的电力,也用一首首诗词记录下无尽的遐想与豪情。

        勤读诗书

        潘家铮11岁能诗,天赋初显。中学时代,他加入舜阳诗社,与师友唱和,结有《舜阳诗钞》。1946年报考大学时,他想读中文系,父亲出于未来谋生的考虑,让他改学“实科”。那一年,潘家铮进入浙江大学,先是在航空工程系学习,后转入土木系。1950年毕业后分配到当时的燃料工业部钱塘江水力发电勘测处,从此以后60余载,一直从事水电工程设计和管理工作。潘家铮常说,自己和水电事业是“先结婚后恋爱”,他对水电的感情,是在实践中产生并逐步加深的,直至成了“水电迷”。

        尽管迷上水电事业,但潘家铮从未忘记对诗词的“爱恋”,书柜中总是“科技与文史齐飞,洋文共古籍一色”。他读《晋书》,写下诗句:“骨肉相残事已非,洛阳宫殿鹧鸪飞。铜驼寂寞山陵改,石马消沉王气微。”工作繁忙,他只能利用晚上和节假日读书,《春夜读书》诗写道:“烟花爆竹满城新,放浪终朝酒一巡。无病染身真是福,有书传世未为贫。三千诗卷经心事,五十年华过眼春。却喜小楼孤寂甚,好留明月伴闲人。”他常是一书在手,万虑皆空,《自咏》诗云:“久无壮志向人夸,况是年来两鬓华。蠹饱空余书万卷,狐疑莫辨路三叉。”

        江畔作诗

        潘家铮不是“躲进小楼成一统”的诗人,他说:“不论是野外查勘还是工地苦战,不论是读报有感、战友来访还是慈母见背、爱女夭殇,我总要把喜怒哀乐涂鸦成诗,寄托我心底的深情。”在新安江,他写下了《新安江竹枝词》。“莫道春江明似镜,几多鲜血几多愁”是对千百年来新安江水灾绵绵的感叹,“结对儿童笑相问,告他要捉老龙王”是库区测量时的欣喜,“身似灵猴缘壁爬,刺天长梯几层加,飞桥复道倾时起,三百行中一朵花”则是开工后对建筑工地上各怀绝技百工的赞叹。

        1965年,潘家铮赴川西参加锦屏水电站的查勘和建设工作。从群莺乱飞的新安江来到人迹罕至的雅砻江,他不禁用诗歌描绘大好河山。在大水沟观瀑布,他写下:“帘挂珍珠凉透衣,浪花飞滚雾霏霏。江南无此好风景,痴坐滩头望若迷。”

        水电建设者在面对自然美景的同时,也必须面对复杂的地形地质条件。锦屏绝谷之一的三滩,谷深水急,人马难下,潘家铮两度前往,均为绝壁所阻,未见真貌,第三次束装裹粮,由当地人引路,直下1400米,如愿一睹其全貌:“两度成空勇试三,谁言绝谷不能探。陡坡猛下四千尺,得睹神滩梦亦酣。”危险无时不在,潘家铮用诗词记录了锦屏水电站查勘设计中的诸多经历。横渡“麻哈度”时,他许下以身许国的志向:“荒岗野渡不知名,千里狂流到此平。波映一船人马影,风吹万壑虎猿声。山如斧劈江边立,路似绳盘洞里行。此去誓将身许国,何须回首望归程。”(《西渡雅砻江作》)。这些诗句,皆是他对往事的怀念与追忆。

        金针度人

        潘家铮不仅创作了丰富的诗词作品,而且钟情于诗话。“诗话”是历代诗评家对诗歌的理论批评,现在除了文学史研究者可能很少有人读这类书了,而潘家铮说,“余好读诗,尤好读诗话”“余既好此,毕生孜孜”。一直到晚年,他每有闲暇,“诗话”几乎手不释卷。潘家铮不仅爱读诗话,而且自己也写诗话,著有13万字的《积木山房诗话》,把自己读诗的体会悉数道出,为初学者指点门径,堪称金针度人。

        潘家铮当年在磨房沟水电站的宿舍是一个简易的木质工棚,里面堆砌着很多原木,他就饶有兴味地将这间宿舍命名为“积木山房”。《积木山房诗话》共六卷,分为“原诗”“本事”“闺秀”“竹枝俚谣”“趣话”和“杂志咏史”。其中每一篇诗话都如同一块精心雕琢的积木,将它们组合在一起,构建了一座巍峨壮观的积木山房。

        诗乃穷而后工——这话并不新鲜,历代言之者多,但潘家铮有其独到的认识和诠解。他用“写诗三境界”来阐释写诗“穷而后工”。他认为,从初学的困惑,到中期的苦工,再到后期的游刃有余,每一个阶段都需要诗人用心去体验、去磨砺。“历此境界,始成名家……世无坦途捷径,科学如是,文学更如是,正如庖丁解牛,游刃有余,郢人运斧,得心应手者,功到自然成也……”潘家铮强调,写诗要有“穷追不舍”“水滴石穿”的精神。这些诗话从侧面映射了作为科学家的诗人,对科学和诗学融通的认识。

        纵观潘家铮一生,他对未知世界和未知领域一直都保持着旺盛的探索欲望,哪怕是再小的问题,都要搞清楚;有的问题困扰心头,几十年都不会放弃,一直到水落石出为止。无论对“水电”还是对“诗词”,他都是这样一种孜孜不倦的求索精神。这既展现出他作为科学家的严谨,又不乏洒脱不羁的风采;既以理性思维洞察世界,又透露出逍遥自在的人生态度。他在专业领域有所执着,追求卓越,同时又具备超然物外的人生境界。

        (《光明日报》11.11 孙艳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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