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树独独红

    ■牛一鸣

    鹤立鸡群，枫立树群。老家诸山，满山的枞树与杉树，偶尔，会有一棵枫树拔地而起，插天而立。

    “枫木，枝干修耸，大者连数围。其木甚坚，有赤有白，白者细腻。”所谓有白有赤，说的是枫树的枝还是叶？枞树与杉树，杆皆褐色，竹子是青皮，枫树是白中间青，青中间白，浅浅斑斓。枞树生长，会在树干各处留结疤。而枫树则一干冲天，青溜溜的，光滑滑的，猴子都爬不上去。

    春夏两季，枫树绿得泛油光，如其他诸树一般绿。枫树与它们有别者，是枫树的叶形独具，如掌态伸展，五指叉开。其他树木都不敢这样生长的，枞树的叶子是针形，杉木的叶子是刺状，株树与楸树的叶子都是眼眉样。而至秋日，“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枫叶那红啊，红彤彤的红，火辣辣的红。万木皆青，入秋或黄叶，独有枫叶灿若朝霞。

    新塘与水库，是老家两处标志性的地方。从新塘到水库，叠叠而上，旁边有山道，宽一两米。从水库再往上，是枫树坳，此处高树林立。当年我打柴，最爱这里，我腰缠柴刀，光脚爬树。如时间有余裕，就在这里打扑克。枫树坳，枫树不多，就一棵，倒是枞树与杉树遍地生，绿油油的樟树与叶沉沉的株树成队列呈阵势。枫树下有块石头，四四方方，天生当牌桌的。

    《兵法》里，说枫树是兵车坦克，却是谁做枫车谁就败北，“枫天枣地，置之槽则马骇，置之辙则车覆”。用枫树做战车，是要翻车的。用枫树做瓦椽，是要翻瓦的。但邻居泽荣公不信，他家造屋，锯枫树来作椽皮，没出两年，一列列瓦全翻了，哗啦啦掉了地来。泽荣公锯枫树，还有个故事。泽荣公砍了自家枫树，累得哼哧哼哧，只得歇下。他喊他的准郎巴公（女婿）来锯，那准郎巴公人高马大，一身蛮力，锯枞树，锯杉树，呼呼作响，半天可锯三五根。泽荣公要他锯枫树，他说不锯。泽荣公说，不锯，就莫讨菊蛮样。菊蛮样是泽荣公细女，脸如峨眉月，腰似毛竹子。谁知，那准郎巴公竟说，莫讨就莫讨，枫树我不锯。这家伙，甩了锯子，走了。

    不是这人有个性，是枫树有个性。枫树肉太紧实，同样的时间，三棵株树锯下了，枫树或许还没锯下一半。枫树不做歪脖子树，它就做一棵参天大树，是顶梁柱。枫树也不是不能用，砍下枫树，将其沉入泥塘，至少三年，再抬出来，这样的枫树经久耐用，当梁柱，顶天立地；做嫁奁，可以与君俱老。枫树禀性是，要么不顺你，要么顺你一生。

    （《解放日报》10.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