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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摘报 2024年09月21日 星期六

    父亲被蜜蜂给蜇了

    《 文摘报 》( 2024年09月21日   07 版)

        ■[美]特雷莎·麦克费尔

        1996年8月25日,我的父亲正驾车在新罕布什尔州的一个小镇的主道上兜风,那辆体面的厢式四门轿车是他在工作日打销售电话的地方。他和交往多年的女友帕特里夏正前往沙滩,准备享受一天的海滨时光。

        1986年,母亲因车祸去世,14岁的我便从印第安纳州的乡下老家搬到新罕布什尔州的郊区跟他和帕特里夏一起生活。

        那天父亲开车的时候,一只单独行动的蜜蜂正在例行采集花粉。它的飞行轨迹与我父亲敞开的车窗交汇了。这只蜜蜂显然不知所措,并在恐慌之中蜇了一下我父亲耳旁颈侧的皮肤。我父亲虽然感到意外,但仍然冷静地继续开车。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是无法用肉眼看见的。事情转到微观层面,转入我父亲的体内。生物学接管了之后的过程。

        蜜蜂的刺将其毒液,注射到我父亲颈部表皮之下的脂肪组织里。颈部血管密布,是血液循环的重要部位,毒液因此迅速扩散到了我父亲的全身。

        我父亲的一些免疫细胞(肥大细胞和嗜碱性粒细胞)迅速检测到了毒液的某些成分。    

        肥大细胞和嗜碱性粒细胞等白细胞从我们的骨髓中产生,并在人体内循环。这些细胞通过吞噬病毒、细菌和癌细胞等外来或有害物质,帮助我们抵抗感染或疾病。肥大细胞存在于我们皮下、呼吸道和肠黏膜下的结缔组织,以及淋巴结、神经和血管周围的组织中。嗜碱性粒细胞则存在于我们的血液中。

        就在几周前,我的父亲曾在沃尔玛超市停车场里被另一只蜜蜂蜇过。回到家后,他告诉帕特里夏自己有些不舒服,还吃了一些苯海拉明(一种知名的抗组胺药,通常被推荐用于应对较轻微的过敏反应)。

        不久之后,他感觉好多了, 但帕特里夏怀疑他对蜜蜂过敏,一直念叨着让他去看医生。我的父亲是出了名的不善于照顾自己的身体,并不想去看医生(他烟不离手,喝了太多波本威士忌,对上等肋排也是来者不拒)。

        然而,过敏反应会因为重复暴露于过敏原而增强。我的父亲第一次被蜇伤时,他身上可能只有一个小蜇印。但第二次或第三次被蜇,他身体的免疫细胞就会记住并更迅速、更强烈地应对这些有害物质,从而造成更严重的过敏反应。

        我父亲的身体,在他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已经准备好背叛他了。    

        一旦某种抗原遇到并激活你体内的肥大细胞和嗜碱性粒细胞,严重过敏反应就开始了。我的父亲在车里被蜇几秒钟后,当他的肥大细胞和嗜碱性粒细胞直接接触到毒液里的蛋白质并开始释放组胺时,严重过敏反应就被启动了。

        组胺是人体产生的一种有机化合物,也是正常免疫应答的关键物质。当细胞受到损伤或承受压力时,组胺就被释放出来。它会导致血管扩张,让血管壁变得更加通透,从而使抗击感染的白细胞更容易地从血管中钻出并进入受影响的区域。

        同时,组胺也是一种信号,能够促进附近的其他细胞释放更多组胺。我们可以把组胺看作人体的化学警报系统:它一旦响起,就会提醒整个免疫系统开始行动。

        对我的父亲来说,接下来发生的一切都被不幸地快进了,就因为他依然直挺挺地坐在车内,而这种姿势一定程度上阻碍了静脉血回流到心脏。由于过敏而激增的组胺在他的体内循环,导致我父亲的静脉舒张过快,进一步降低了血压和回流心脏的血液量,这个过程最终可以导致心搏骤停。

        过量的组胺还将体液从他的血管系统,转移到了其他组织,导致我父亲包括脖子在内的身体部位开始肿胀。为了保护下呼吸道免受吸入刺激物的伤害,组胺还会让分泌液变稠增多,同时导致肺部周围的平滑肌组织收缩。

        在过敏事件中,呼吸道会在几分钟内开始收缩。父亲感觉到这一切将要发生在他身上后,便把车停到路边,换帕特里夏开车。

        帕特里夏陷入了惊慌,兼之距离最近的医院有数英里远,她决定开车到当地一家药店寻求更紧急的帮助。此时此刻,我的父亲坐在副驾驶位上,开始喘粗气,脸色也变得更加难看。

        几分钟后,帕特里夏把车开到一家小药店门前,丢下车便跑去求助。可是,那天值班的药剂师解释说,因为没有医生开具的处方,他不能给我父亲注射一剂可能挽救生命的肾上腺素。

        肾上腺素是肾上腺在压力情况下分泌的一种天然激素,它通过收缩血管和阻止组胺释放,促进血液流动,从而终止严重过敏反应。它还可以与肺部平滑肌上的受体结合,帮助肌肉舒张,让呼吸恢复正常。但是,药剂师并没有给我父亲用药,而是呼叫了医护人员。

        当救护车终于到达时,紧急医疗技术员给我父亲插管。此时,我的父亲由于颈部组织肿胀,加上肺部收缩,已无法呼吸。救护车上没有肾上腺素,而药剂师继续固执地拒绝让急救人员拿到我父亲此刻迫切需要的药物,实在令人遗憾。

        尽管如今在我们看来他的决定非常残忍,但那时药剂师的双手在法律上确实是被束缚的。20世纪90年代,即使是在紧急情况下,药剂师也不被允许擅自给予肾上腺素。

        宝贵的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父亲的身体进入了休克状态,这是所谓的炎症级联反应的最后阶段。

        我的父亲被抬上救护车时,帕特里夏守候在他身旁,跟他说如果还能听见的话就眨眨眼。他轻轻地闭眼、睁眼。帕特里夏则紧紧地握住他的双手,依然害怕但又抱以希望。她爬回我父亲的车,在开去急诊室的路上,听着救护车的鸣笛,渐行渐远。

        在前往医院的路上,尽管急救人员拼尽全力,我父亲的心脏还是停止了跳动。

        詹姆斯·麦克费尔——一个波士顿队的忠实球迷、电脑芯片销售员、老兵、喜剧脱口秀发烧友、音乐爱好者,以及我的父亲——就这样永远地离开了。

        (《过敏的真相》 中信出版集团2024年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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