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味至淡

    ■夏学军

    世间的味道，有浓烈的，有清淡的，有油腻的，有清爽的。然而，能沁人心脾的滋味，往往是淡淡的。

    黄昏时分，街边的灯光昏黄而寂静，我路过一家小餐馆，透过玻璃窗，看见一张木质方桌边围坐着两位老人，面前有两碗热气腾腾的汤面。暖黄的灯光洒在他们的身上，空气中温馨气息和面条的热气交织在一起，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

    我站住脚，隔着玻璃窗静静欣赏这幅动人的画面。眼前这对老夫妻，让我想起了母亲。每当阖家团圆的时候，母亲都要张罗一桌好菜，色香味俱全，我们大快朵颐，吃得尽兴。吃到尾声之际，母亲便起身去厨房做一大碗清汤，简简单单几片菜叶子，连盐都不需要放，一上桌便被我们瓜分了，直呼好喝。

    现在回想起来，为什么一碗清汤能喝出味道来？往小了说，是消减了先前大鱼大肉的油腻感，往大了说，便是大味至淡的人生境界。

    大味至淡，是一种生活的智慧，是一种味道的哲学。生活中，我们常常追求过多的物质和感官享受，却忽略了生活的本质。我们常常以为，只有那些华丽、过度讲究的东西才能给我们带来幸福和满足感。然而，幸福感的源泉，往往来自于那些简单而纯净的事物。

    人生亦如此，经历了风雨，才能明白平淡的可贵。大味至淡，不是无味，而是历经繁华后的返璞归真。这便是生活，淡淡的，才显得真实且踏实。

    这让我想起了我大学时的一位老师。他总穿着一件旧旧的灰色中山装，袖口处的标签早已被洗得泛白，头发稀疏而灰白，脸庞瘦削，总是提着一壶茶水来上课。那天在给我们上完课后，他却意外地说起了题外话。他讲他的童年，他的求学经历，他的爱情，他的事业，以及他对人生的理解和感悟。他说他曾经为了生活而奔波劳碌，曾经为了理想而赴汤蹈火。如今，他早已看淡了人生的荣辱得失，只希望我们能从他的经历中得到启示和教训。

    多年后，我依然记得他说的话：“人生就像一碗热汤面，表面上看似平淡无奇，但细细品味，你会发现其中蕴含着丰富的味道。”

    那时我不懂，总觉得他的生活太过简单和乏味。平淡无奇地活着，人生还有什么韵致呢？如今人到中年我才渐渐明白，那些表面看起来平凡无奇的生活往往隐藏着灿烂的过往，仿佛那淡淡的茶香，茶叶经历了风吹雨打、日晒夜露后，沉淀出的滋味才真实。

    这平淡不是无味，而是至味。我看张大千的画，常想，只有梅花才能写其淡泊，菊花才能喻其高洁，荷花才能喻其风骨。初看觉得清淡，仔细再看，则味道十足。就如同弘一法师诗中的“华枝春满，天心月圆”，绚烂后的平淡，才可谓是至淡的大味。

    人生若能达到这种境界，也算是趋于圆满了。

    （《华西都市报》7.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