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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摘报 2024年07月20日 星期六

    不速之客紫茉莉

    《 文摘报 》( 2024年07月20日   07 版)

        ■马俊江

        紫茉莉的名字很多,名字不仅是名字,背后总会有故事。

        清人吴其濬《植物名实图考》称其野茉莉,说“处处有之,极易繁衍”,这应该是这棵草被称为“野”的原因。“野”不一定真是野生,像野生也是“野”。物以稀为贵,到处都有的东西当然不会“贵”。紫茉莉也真是比茉莉好养活得多:在温暖的江南,茉莉也不能地栽,得植于花盆,冬天还得搬到屋里,而紫茉莉南北都有。我的紫茉莉就是不速之客。前后阳台的几个空花盆里,有一年突然长出几棵紫茉莉。以后,每年都会来,不用我管它们。

        《崇祯宫词》里有一个故事,说的是后宫佳丽都用紫茉莉做的珍珠粉化妆,但崇祯不喜欢女人们浓妆艳抹,看见有人涂脂抹粉多了点,就嘲笑人家“浑是庙中鬼脸”。据说,大清的乾隆皇帝也不喜欢紫茉莉。皇帝们不喜欢,于是紫茉莉从皇帝后宫和高门巨族流落到了民间。孩子们也就有了机缘看见紫茉莉的种子,他们叫它地雷花,把它乌黑的种子当玩具武器扔来扔去,不知道它曾是妃子和小姐们的高级化妆品,当然也更不知道紫茉莉是国外来的洋花:1918年杜亚泉等人编纂、商务印书馆出版的《植物学大辞典》说紫茉莉来自西印度,现在的《中国植物志》说它老家在美洲。    

        和茉莉一样,离家久了,家也就模糊了,成了一笔糊涂账。不像人,离家越久,家却在心里越来越清晰,清晰得让人心痛。第一次记载紫茉莉的《崇祯宫词》是清代康熙年间的王誉昌所撰,第一次记载茉莉的是《南方草木状》,都叫茉莉,但两枝花差了一千四百年。孩子们不管这些,只管玩儿:男孩子们扔地雷,女孩子们用它做耳坠、涂指甲、抹嘴唇。清人屈大均在《广东新语》中说,紫茉莉“花可以点唇”,所以紫茉莉也叫胭脂花。紫茉莉是贱花,花市不会有卖,但成了很多男人女人偶尔想起的童年故事,花一样点缀着凡俗人生。    

        英语里叫紫茉莉为四点钟花,四点当然是黄昏的四点。中国人的说法比英语要诗意得多,叫它晚饭花、烧汤花、洗澡花。这些草名都是一首乡土中国的田园诗或者一幅风景画:黄昏,房前屋后,墙角或者篱笆旁边的紫茉莉开花了,空气中弥散着俗世花香。母亲开始烧火做饭,在外面撒野的孩子饿了,回家。母亲一边亲昵地骂着,一边给泥猴儿一样的孩子洗澡,清水从光屁股的小身子上流过。    

        汪曾祺先生有本有名的小说集叫《晚饭花集》,自序中有一句话估计被很多人记住了:“看到晚饭花,我就觉得一天的酷暑过去了。”真是好句子,也让人欣然释然:难耐的酷暑过去,来的是怡人的凉意。可是那句话还没有说完,还得接着读:“也感到一点惆怅,很淡很淡的惆怅。”惆怅是晚饭花故事的味道,像紫茉莉的花香弥散在黄昏。    

        晚饭花开,一天的酷暑就过去了,但过去的不仅是酷暑,还有很多美好的事也跟着过去了。川端康成有篇名文,叫《花未眠》,第一段有句话说:“凌晨四点醒来,发现海棠花未眠。”凌晨四点,我放下书,到露台上走走,醒着的是紫茉莉,在黑暗里,静静的。想起小时候和二姐年年种花,花里就有紫茉莉。去年二姐从北方来江南看爹妈,跟她聊起过去的事,问姐:“还种花吗?”姐说:“忙着过活,哪还有闲心种花。”姐跟着姐夫“闯关东”很多年了。

        (《文心雕草》 北京联合出版公司2023年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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