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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摘报 2024年07月13日 星期六

    我的先生从维熙

    《 文摘报 》( 2024年07月13日   08 版)

        旅行中偶遇一个小娃娃。

        行事磊落

        与维熙君相遇在1990年。那一年,我刚从部队转业回到北京。陈荒煤先生的秘书,也是我父亲老战友的女儿严平女士,通过我的妹妹介绍我认识了从维熙。初次见面,他送给我三本书:《断桥》、《走向混沌》上部、《德意志思考》。

        在部队从事医学临床工作的我,几乎没有时间,也难有机会接触到更多的文学书籍。这三本书于我而言,实在是太新鲜太及时了。他为我打开了一个很大的世界,让我体验从未经历甚至从未知晓的经验。同时,我也为他在书中所表达出来的见地、思想、才情而折服。

        但我们之间毕竟有近20岁的年龄差距,嫁他为妻,难下决心。他看出我的犹豫,对我说:“我比你大了那么多,按自然规律得先走不少呢,你得有思想准备。”然后他笑了,接着说:“我是挖过煤的。煤分两种:一种易燃,也易灭;另一种点燃起来费些时间,但点燃之后能维持长久,我已经准备好了一大堆柴禾棒哩。”这话很能打动人,是不是?

        也许纯属天意。那一天,我上夜班,白天到他家里聊天。门铃响起时,我也刚刚进门。回过身来,透过大铁门的栅栏,看见一位男子找从维熙。我抬手正要去开门,维熙君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等等。”维熙君看了看门外之人,说道:“对不起,××,今天我不在家里接待客人。你来一定是为‘工作’,‘工作’的事,明天到办公室再说。”说着,还顺手推上了大铁门的第二道锁,好像加强了决心。

        后来听说,有一位了解维熙君个性的领导,得知××要来团结湖时,预料可能碰壁,赶紧乘车来拦截,可惜还是晚了一步,那时节还没有手机。领导的车赶到楼下时,××已被拦在门外。

        那时的我,虽不完全明白事情的枝枝蔓蔓,但却看到,站在我面前的是个行事磊落果敢的汉子。我愿意做这样男人的妻,与他相伴而行。

        那一年,没有了作协党组成员、主席团成员职位的维熙君彻底轻松下来。他甚至再没提过这回子事儿,高高兴兴地过自己的日子,一心一意地写作。先后完成了长篇小说《裸雪》《酒魂西行》《龟碑》、纪实文学《走向混沌》下部的创作,编撰了《我的黑白人生》《朝花夕拾》《从维熙自选集》等多部书籍。此外,还写了大量散文、杂文、纪实、游记等文学作品。

        喜欢和邻居聊天

        生活中的维熙君是位容易快乐的人。

        一次我去银行办事,银行工作人员送给我一个光感太阳花。这个浅黄色的太阳花总是追着阳光打开它的花瓣。维熙君觉得很新颖,很好玩,一直把它放在书桌之上。写作累的时候,就停下来,看着这朵小花,向着太阳一张一合它的小小花瓣。

        他会打乒乓球,70多岁年纪时,常常换上运动衫,肩上搭块毛巾,去院子里和邻居打球。生活中的小不如意,随着他挥舞的球拍也就云消雾散开来。

        看见孩子们在院子里玩球,他也得去踢上两脚凑个热闹。有一回,他竟然和孩子们玩上了老鹰捉小鸡,张开四肢,做老母鸡状,护着身后的“小鸡”……孩子们乐了,称他为“老顽童爷爷”。他为这个称呼很是得意,上楼来告诉我,笑眯眯地等着我的夸奖呢。

        通常,维熙君一天下楼两次取报纸杂志,顺便就在楼下与院子里的邻居聊天说话。他很乐意听他们的高谈阔论,家长里短,是是非非。他说那才是生活的本色,听起来稀松平常,细琢磨人生的不少道理都在里面。

        他爱唱歌,嗓音很不错。聚会时,常主动要求唱上一曲,献给家人或朋友。来了兴致,就我一个听众也不在乎,过把瘾就行。一天他对我说:“来段京戏咋样?”不等我应答,他就跷着短短的兰花指,挺着啤酒肚,轻移莲花步,“叫张生,你莫要担惊受怕,我快快地走来,你慢慢地爬……”边走边唱转着圈儿,全然不顾他这位“红娘”把我笑岔了气。我查过百度,传统的戏文应是“叫张生隐藏在棋盘之下,我步步行来你步步爬……”不知是他忘了词儿顺口拈来,还是觉得稍有改动更能体现红娘这小丫头的俏皮可爱。维熙君告诉我:年轻有空时,绍棠会带着他一起去天桥听戏。维熙君还是最喜欢程派青衣的唱腔,“是‘含’着唱的,像老酒。”他这样评价。

        受骗也不在乎

        一次,我陪他去协和医院开药。医生开完处方后,他去大门外吸烟,等着我排队取药。当我走出门诊大厅时,看见他手里拿着一块玩具般的电子手表,有些尴尬地看着我。

        “从哪捡了这块破表?”我问。“是一个年轻人给的……”他答。“为啥?”我很奇怪。“我给了他200块钱……”

        原来是一小伙子告诉他:因带母亲来看病,钱花完了,没有路费,回不了家,想用这表换200块钱买车票。

        “骗子,你不知道吗?现在这样的骗术已不新鲜了!”“也许吧……”他有些嗫嚅地说,“万一是真的呢?”“要是真的,你还要他这块脏兮兮的表?”我说。“他一定要给我,我不拿着,会不会伤了他的自尊心呢……”

        有回感冒发烧,每天都要去社区医院打针。一次去打针的路上,碰到一妇人拦住他,要卖给他一块狐狸皮做的围脖。于是,他针也不打了,回家拿600块钱买下了围脖。等我下班回到家,他高兴地拿着说是给我买的。别说我从来不要这种东西,就是喜欢,也不会喜欢这只秃了毛的狐狸。他看我一点兴趣也没有,又要转送给一位要出国的亲戚。他说:“听说那里很冷。”亲戚哈哈笑着说:“我要是戴着这围脖去了加拿大,动物保护主义者还不往我身上泼颜料啊!”

        如今,维熙君离开我已五个寒暑。当时间将伤痛和难舍一点一点沉淀下来的时候,才有能力去回忆过往。可我还是会恍惚:维熙君只是下楼去拿报纸杂志……抑或,他只是在我的梦里来过?我知道,这种“恍惚”将始终伴随着我,直到生命的尽头。

        (《北京青年报》6.27 钟紫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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