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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摘报 2023年12月16日 星期六

    一个人的科考站

    《 文摘报 》( 2023年12月16日   08 版)

        李斌在拍摄极光。

        在人类对极地的探索中,一个名为新奥勒松的小镇扮演着重要角色。这里不仅因极北的地理位置而世界闻名,还因深入的极地科学研究而备受瞩目。屹立于这里的北极黄河站,是中国在极地科考中的最北据点。

        今年冬天,在太阳从不升起的漫漫极夜里,越冬站长、中国极地研究中心副研究员李斌成为黄河站唯一的驻守者。

        黄河站的“守夜人”

        新奥勒松处于北纬79度,位于挪威斯瓦尔巴群岛上的最大岛屿——斯匹次卑尔根,是人类在地球上的最北定居点。这里有着长时间的极昼和极夜:从4月下旬到8月下旬,蜂拥而至的游客能在午夜看到仍未落下的太阳;而从10月下旬到次年2月下旬,这里的居民要经历长达120多天的连续黑夜。

        如果不是因为发现了煤矿,人们可能不会在上个世纪初就来到这个极北之地。在因煤而兴的同时,许多探险家也看上了这个离北极最近的人类定居点,他们在这里整理装备、踌躇满志,准备前往1200公里外的北极点,将自己的名字写在人类的荣耀簿上。1926年,已征服南极点的挪威探险家罗阿尔·阿蒙森,与同伴一起搭乘飞艇从这里出发穿越北极点上空,成为世界上首个到达南北两极的人。

        就在阿蒙森出发前往北极点的前一年,中国加入了《斯匹次卑尔根群岛条约》。根据该条约,中国有权自由进出北极特定区域,并依法在该特定区域内平等享有开展科研以及从事生产和商业活动的权利,包括狩猎、捕鱼、采矿等。但在那个积贫积弱的年代,这一权利只落在纸面上,中国未能在北极科考领域取得突破。

        近80年后,中国人终于在这片被极地科学家称为“科考圣地”的小镇上占据了一席之地。2004年,在一栋曾是煤矿工人宿舍的二层小楼门前,巍然屹立起一对石狮。走近这栋极具辨识度的建筑,“中国北极黄河站”几个字映入眼帘。

        极地只有冬夏两季,以3月和9月为界。新奥勒松的夏季是喧闹的,在太阳永不落下的极昼时节,黄河站会迎来数十位来自国内各个研究机构的科考人员。他们徒步、乘车或乘小艇外出,进行冰川、土壤、大气等各自研究领域的实验,有时会与北极狐、海豹和北极熊不期而遇。

        而在冬季,由于处于极夜,很难外出考察,只有进行空间物理观测的研究人员才会留在这里。而对于以极光为主要研究对象的李斌来说,极光在极昼的夏季是无法观测的,这让他成了黄河站的越冬“守夜人”。

        李斌的一天通常这样度过:起床后,与国内的同事对接工作;在国内的下班时间过后,再与家人视频聊天;晚上6点过后,他进入了一天中最忙碌的时候,要操控分别设于新奥勒松、斯瓦尔巴群岛首府朗伊尔城和冰岛凯尔赫的三套极光观测设备,直至深夜。这些观测设备的数据会被上传到中国南北极数据中心的网站上,供全世界极光研究者、爱好者浏览和下载。

        如果当天有强烈的极光爆发,李斌还会拿起相机,走出温暖的小屋,在数十厘米厚的积雪中安上三脚架拍摄极光。如果当天下起大雪,他还要冒着零下二三十摄氏度的严寒,徒步数百米,检查黄河站的天线和极光观测设备,确保无虞。

        新奥勒松有一个食堂,为各国科考人员定点供应早中晚三餐。由于不得不熬夜工作,李斌经常会错过早餐。中午12点左右,他会走过仅有微光的小镇,去食堂吃第一顿饭。而在深夜,饥饿难耐的他也时常会打开一盒泡面,或一盒三文鱼罐头。

        极光是什么

        很多人看过极光,但对极光有更深层次了解的,一般是空间物理的研究人员。李斌试图用浅显的语言给记者解释:极光是一种等离子体现象,主要发生在具有磁场和大气的行星上。地球上的极光,是由于来自磁层和太阳风的带电高能粒子被地磁场导引带进地球大气层,并与高层大气中的原子碰撞造成的发光现象。

        极光通常为绿色和红色,“美丽”“神奇”往往是许多人对极光的第一印象,而身为研究极光的科研人员,李斌时常被问到的一个问题是:“研究极光有什么用?”

        “研究极光从通俗意义上来说,无法解决迫在眉睫的现实问题。但对于空间物理来说,它为无数科学家提供了重要的数据,也丰富了人类对地球磁层的了解。”李斌说,通过了解地球磁层的状态,人类才能更好地掌握地球空间环境的规律,而这对卫星发射、航空航天通讯等领域都有重要的意义。

        李斌说,极光就好像地球高纬度空间的“雨雪”。对于高纬度地区的电磁设施来说,会受到空间环境的影响,比如一些通讯导航卫星、输电网络等,受周围的电磁环境影响都比较大。如果人类能通过极光观测,推算出空间中磁暴发生的时间和强度,采取一系列应对措施,就能降低磁暴对电磁设施的影响。

        “人们出行都会看天气预报,极光就是地球空间的一种‘天气预报’。”李斌形象地解释,“当人类能够比较频繁地离开地球,去月球和火星旅行,我们对于空间的‘天气预报’就会有更大需求。在并不遥远的未来,我们会需要关注太空中的‘风雨雷电’,并依此调整自己的太空旅行。而对极光的观测和研究,正是空间‘天气预报’的必经之路。”

        “我们不能因为极光目前‘没有用’,就不去研究它。你去探索自然界一种未知的现象,这就是科学的本质——满足人类的好奇心,而不是去应用。我们只有先去了解,才能讨论如何利用。”李斌说,作为自然科学工作者,最重要的是满足自己对自然界的好奇心。能让工作与爱好相结合,其实是件很幸福的事。

        与“科班出身”的研究人员不同,李斌在本科时的专业是印刷工程,硕士期间的专业是等离子物理,直到博士才开始涉及空间物理。他研究极光,不仅用实验设备,还用自己的单反相机。他会用几分之一秒的短曝光来连续拍摄极光的瞬间,从中找寻极光的变化规律。在研究极光的过程中,摄影、等离子物理、空间物理,本科到博士的专业课都派上了用场。

        与危险和孤独相伴

        对人类来说,极地总是与危险相伴,即使有着丰富的经验,也难免遭遇意外。1928年,功成名就的阿蒙森为营救自己的好友、曾一同前往北极的意大利探险家翁贝托·诺毕尔,乘飞机前往北极地区,从此失踪。

        近100年后的今天,尽管科技水平和保障能力已经大幅提高,不期而遇的风险仍然是每个极地科考人员面临的一大挑战。在新奥勒松所在的斯瓦尔巴群岛,几乎每年都有北极熊伤人的事件发生,也有一些人为了自卫,不得不开枪射杀突然遭遇的北极熊。因此,包括黄河站在内,新奥勒松小镇上所有建筑都不上锁,以供遭遇危险的人进屋躲避。所有的房门都向外开,因为北极熊只会推门,不会拉门。

        除了危险的考验,人在长期处于极夜时,心理和生理上都会面临巨大挑战。在这个冬季仅有数十人的小镇上,在漫长的极夜中,能做的消遣也实在有限,就连食堂里过期杂志上的数独填字游戏,都被这些科考队员填得满满当当。

        李斌说,自己每天都会收到国内同事的信息,与家人也会每天视频连线。与此同时,在人迹罕至的北极,不同国家的科考队员会更加抱团互助。每天去食堂吃饭时,如果看到有其他国家的科考队员心情不好,或者几天没来吃饭,大家都会关心询问。

        在记者结束黄河站采访时,一位管道工程师也结束了自己在新奥勒松的工作,与记者搭乘同一班飞机离开了这个北极小镇。

        更多极地工作者选择留下,包括李斌。“我想,我还是会坚守,我喜欢极地,也喜欢极光。”李斌说。

        (《新华每日电讯》11.29 张玉亮 马志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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