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贝恩德·布鲁内尔
各类植物(和树木)的种植地点通常分为两类,一类是符合审美追求的观赏景点,一类是注重收成的生产场所。按照这个标准,景观花园是艺术品,而华盖似的树荫下鼓起鲜亮水果的种植园则是劳动果实。实际情况果真如此泾渭分明吗?难道果园注定与美景无缘,即便不实行大规模种植的果园也是如此?
但是,不管设计多么绝妙,人们在此挥洒了多少心血,或者产量有多么喜人,果园的存在从本质上来说都是暂时的,尽管它在人类聚落附近可以存在数十年之久。随着流行风向转变,人类会改变获取食物的来源;又或者果园主人搬走,无人接手打理,其他植物鸠占鹊巢。最终,果园的一切痕迹都会湮灭。不过,就算地图上再也不会出现已然消失的果园,它们的确曾经存在过。它们铸造了一段历史。
或许我们可以将果园看作某种舞台,无论主人是谁,这里都上演着果树及其照料者之间独一无二的剧情。从这个角度来想,果园邀请我们共同欣赏了一出果子如何在动物、人类和其他植物陪伴下生长乃至成熟的精彩大戏。
根据我们已知关于农耕起源的一切信息,果树栽培往往伴随着人类在附近安居乐业。果园成为固定的生产性园地,被标出边界,成为某个特定家族或氏族的财产。不管这些宝贵的果树和灌木扎根于何处,果园主人总能找到办法采摘它们的成果。人们从枝头摘下果子;用齿形工具从灌木丛中梳理出浆果;把苹果、樱桃和李子从枝头摇落;甚至还会敲打树干让坚果和橄榄掉入网中或滚到地上。
岁月长河流淌,水果的生物进化伴随着漫长的历史演变,足可与犬类、牛或鸡的驯化过程相提并论。迈克尔·波伦提出了一个引人深思的理论,认为并非人类种植单方面改变了植物,植物也反过来影响了我们所有人,这个过程甚至可以算有意为之。
埃及植物学家阿哈默德·赫加齐和他的英国同事乔恩·洛维特-道斯特进一步探索了这个理念,他们认为:从植物的角度出发,我们只不过是数千种或多或少无意识“驯化”植物的其中一种动物罢了。在这场共同进化的双人舞中(与包括人类在内的所有动物种类一样),植物必须将它们的子孙后代散播到能够蓬勃生长的地方,并将基因世代传递下去。
他们还提出,在庄稼和园林观赏植物的进化过程中,人类按照自己的喜好挑选并培育植物,标准包括尺寸、甜度、颜色、香气、果肉厚度、油脂含量、纤维含量和药物浓度。
达尔文在《物种起源》中描述了过去一代又一代果园主和园丁“近乎无意识”采用的一种手段:重点在于永远选择最优秀的品种进行播种,然后当略为优秀的品种横空出世时,立刻选择新品种,一路进化下去。
如此繁育出的作品是无数人经年累月努力的结晶。人们在早已遗失于历史长河中的果园里埋头苦干,一直与大自然的力量合作。从这个角度来看,水果是来自果树的慷慨馈赠,惠及所有动物,当然也包括人类。获益者又反过来帮助挑选出那些格外实用或美味的水果品种,提高了它们的价值。
(《果园小史》译林出版社2023年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