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人陈元靓在《岁时广记》中记录了一个今人罕知的节日:“祥符四年正月,诏以六月六日天书再降日为天贶节。在京禁屠宰九日,诏诸路并禁。”这样一个由皇帝下诏、国家背书、官方建构而横空出世的节日,出身不可谓不高贵,却很快没入尘世。
与之对照,民间的六月六节俗却逐渐热闹生动起来,衍生出服豨莶(一种药用草本植物)、收瓜蒂、造神面、煎楮实、酿谷醋、回娘家、祭祀祖先、解暑宴游、晒衣晒书等,成为一个烟火气十足的传统节日。
六月六这天,苏浙一带流行采食田间地头野生的马齿苋,认为可以禳解疫气。胶东半岛麦子成熟,人们用刚收获的新麦做成各种面食,是谓尝新;乳山等地的习俗则是家家户户蒸面兔,为兔子过生日,从一个侧面反映了当地遭遇的野兔之患及由此形成的兔神信仰。
据南朝宋刘义庆《世说新语》记载,七月七日,北阮盛晒衣,皆纱罗锦绮。贫居南阮的阮咸无物可晒,“以竿挂大布犊鼻裈于中庭”。旁人问他,为何把一条上不了台面的粗布短裤晾出来碍眼?阮咸答曰:“未能免俗,聊复尔耳。”
同样有趣的是,东晋名士郝隆因不得重用,乃于“七月七日出日中仰卧”。人问其故,答曰:“我晒书。”七月七,魏晋名士晒出了自己的风度,也晒出了晒物习俗源自七月七的“身世”真相。
直到明清之际,六月六晒衣、晒物的习俗才见诸文字。明代刘侗、于奕正的《帝京景物略》载:“六月六日,晒銮驾,民间亦晒其衣物,老儒破书,贫女敝缊,反覆勤日光,晡乃收。”清朝富察敦崇《燕京岁时记》载:“京师于六月六日抖晾衣服书籍,谓可不生虫蠹。”清代学者潘弈隽也作有《六月六晒书》诗:“三伏乘朝爽,闲庭散旧编。”
晒衣、晒书习俗被剥离出来后,七月七旋即“瘦身”为乞巧节,晒物节则“漂移”至六月六那天生根落户,遂有“六月六,晒红绿”之俗。
一个合理的解释是,唐朝开始的气候变冷,引起夏季高温日前移;直至明清时期,六月六比七月七明显变得更适合曝晒衣物、书籍等。
(《解放日报》1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