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月高挂,海风呼啸,一艘白色双体船在太平洋上向西航行。这艘双体船的发动机和船帆已经损坏,它只能靠海风和洋流“随波逐流”。
54岁的澳大利亚人蒂莫西·沙多克站在船头,黑棕色的小狗贝拉趴在船内,它时不时摇摇尾巴。连日的漂流,让沙多克变得瘦高干瘪,他身高一米八几,体重不到50公斤,满头的白发已经和络腮胡连在了一起。
这是2023年5月的一个夜晚,沙多克记不清那是第几个漂流之夜,月光照亮了墨西哥巴哈半岛,船顺着风开得很快,那是他最后一次看到陆地。
来一次自我放逐
三年前,沙多克因新冠疫情,无法继续在美国的远程工作,也不能立刻返回澳大利亚。沙多克决定在墨西哥歇歇脚。很快,孤独感让他萌生了漂流的想法。年轻时,沙多克是跨国科技公司IBM的精英人士,穿西装、打领带,出入高档写字楼。当时,他的体重有120公斤。“但这种生活并不适合我。”沙多克回忆。
2000年前后,沙多克查出肠癌晚期。这场癌症彻底改变了他。他开始长期只喝绿色蔬菜汁、“吃生食”,更加向往大自然。这年6月,在墨西哥圣米格尔德阿连德的山区,沙多克遇到了黑棕色的牧牛犬贝拉。沙多克原本不想养狗,可“无论走到哪儿,贝拉都跟着我”。
一人一狗在墨西哥生活了一段时间。后来,沙多克带着贝拉,驱车前往墨西哥的巴亚尔塔港,买了一艘小型双体船。沙多克原本是这样计划的:在太平洋漂流5000英里前往法属波利尼西亚,随后航行至新西兰,从澳大利亚南部上岸。
这条路线过于艰难,需要航行八周以上,只有经验丰富的水手和航海家才能做到。“我本想约人一同漂流,可无人同行。”沙多克回忆,在他要前往海岸时,贝拉主动跳上了他的车,漂流的同行者便成了小狗。
沙多克的航海经验,多来自幼年时期,不过航行距离只限于澳大利亚黄金海岸——布里斯班到悉尼。“当时,我在船上待了一个星期,还能望见陆地。”
可2023年4月,沙多克与这条小狗还是出发了,他要来一次自我放逐。沙多克刚出发不久,一场横渡太平洋的风暴席卷了双体船,发动机、船帆和电子设备均被损坏。沙多克试图爬上桅杆、修复船帆。但风浪过大,他几次被撞掉在船上。
除了不能做饭、不能发动引擎外,船身并未受到损伤。好在出发前,沙多克在船上储备了大量食物:大米、狗粮、金枪鱼罐头和不需要冷藏的果脯。
困在太平洋三个月
一人、一狗乘着白色双体船,开始在太平洋里探险。在船上,沙多克说,如果捕到一条鱼,他会把鱼剁碎,让贝拉把骨头吃掉。
“食物相当丰富。”他发现,小鱼能被船上的藤壶吸引,随后大鱼也跟着来了。“我周围有一整个海洋生态系统,就像我在超市(购物)一样。”大多数时候,沙多克会拿起鱼叉枪“购物”。当没有捕到鱼时,他们就求助于罐头。
偶尔会有鸭子落在双体船。这时,贝拉会激动地“汪汪”,他俩便可美餐一顿。沙多克开玩笑,“起初,我还用一个小炉子做饭,但很快就坏了。”
漂流在海上时,修理船上的物件、钓鱼和收集雨水,是沙多克最常做的事。船上有一套盐水过滤系统,每小时可以产出一杯淡水。沙多克用船帆作漏斗,再将雨水引入水桶,留作水源补给。烈日当空时,沙多克便和贝拉躺在船舱里,避免中暑和脱水。
贝拉在船上被沙多克照顾得很好。沙多克在船的四周堆满了袋子,以避免小狗掉进海里。沙多克几乎和贝拉一起吃饭、一起用杯子喝水,时不时一同还会跳进海里游泳。贝拉吃得圆滚滚的。
身在茫茫大海中,贝拉给了沙多克力量。他无法想象,他居然能和一只小狗如此紧密,“这是很大的安慰”。
“每晚,我可能就在船舱里睡6小时,贝拉则睡在甲板上。”沙多克称,每天一睁开眼,他就会找贝拉聊天。那样可以使他平静下来。
在漂流前,沙多克已经“自我放逐”一段时间了。罹患癌症后,他便开始吃生食物、喝果汁,时常禁食。他开始全球旅行,寻找生命的另一种方式。他甚至在遗书上列了多项与健康治疗有关的事。
沙多克的船上一直都有无线呼叫(MAYDAY)电话,必要时可以联系外界救援。但他只是每天与家人发短信,汇报位置,从未呼救。7月7日,太平洋飓风“卡尔文”距离沙多克的游艇只有几百英里。沙多克的家人传来短信,提醒他“飓风将临”。
直升机发现了他
7月12日,像往常一样,萨莫拉诺和同事开着马利亚·德莉亚号直升机执行飞行任务,给墨西哥渔业公司寻找金枪鱼群。很快,他在望远镜里发现了海上的不明物体。“先是船帆,后来又看到了一个正在活动的生物。”萨莫拉诺告诉记者。
萨莫拉诺让直升机匀速下降,随后听到了狗吠声,看见了一个人在缓慢地挥手。“他们似乎是在求救,我们逐渐下降,贴近那艘船。”那是沙多克和贝拉。
不久后,沙多克颤巍巍地从双体船船尾爬出来,贝拉则兴奋地摇着尾巴。那时,沙多克已经饿得皮包骨头,胡子拉碴、满头带灰的白发,酷似汤姆·汉克斯在电影《漂流者》里的扮相,而贝拉看着有些胖。漂流近三个月以来,飞行员萨莫拉诺是沙多克见到的第一位活人。
“太神奇了,当我发现我被飓风卷走时,直升机出现了。他们在找金枪鱼,金枪鱼和我在一起。”沙多克上岸后说。
沙多克一直在等待大自然给他的命运进行宣判。他一度认为,自己会被飓风卷走。那时,沙多克和贝拉距离最近的陆地为1200英里。
海上漂流的故事并不少见,但很少有人能像沙多克一样以“好消息”结束。上岸后,萨莫拉诺的船员同事们照顾了这位澳大利亚人和小狗,他们帮贝拉处理了爪子上的水泡。
尽管在海上漂流数月,沙多克却没有被严重晒伤。沙多克的医生说,他的生命体征完全正常。但对于刚从极端情况下脱险的沙多克而言,恢复正常饮食需要一段时间。
(《南方周末》8.24 顾月冰 徐子仪 李金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