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嘉龙
某日傍晚,我在京西的一条绿道上散步,见路边有一片花海,不由得停住脚步。这时,我身后的几位年轻女子也嬉笑着驻足观赏,还拿出手机拍照。
“真好看,这是什么花?”其中一人问。
“是啊,这么好看的花咋不见标牌?”另一人应和道。
虽然不相识,我还是多了一句嘴:“这种花在大兴安岭林区叫扫帚梅。”
说完,我转身就去散步了,隐约听到身后有人尖声尖气地说:“扫帚眉,多难听啊,还八字眉呢。”
她一定把“梅”误解为“眉”了。多数人都不喜欢“扫帚眉”“扫帚星”。
其实我也不喜欢扫帚梅这个名称。有人说扫帚梅的花瓣像扫帚,我近距离观察过,根本不是那回事。但林区人民给花草起名,似乎是越土越亲切,越俗越能表达情感——他们把能治疗脾肾阳虚、腰膝酸痛的刺五加称为“坎拐棒子”,把能治疗跌打损伤的接骨木称为“马尿骚”,把药食两用、具有消炎功效的蒲公英称为“婆婆丁”,完全是风马牛不相及。
只看单朵的扫帚梅,并不鲜艳,内含一粒小而圆的黄色花蕊,薄薄的八叶花瓣,只有铜钱那么大。它被纤细的茎秆托举着,如林黛玉般弱不禁风,而且嗅不到芳香。俗话说“人多势众”,花儿也一样,欣赏扫帚梅,就得看成片的花丛或花海。红色、紫红色、纯白色、白色带紫边等各色花朵,在蓝天丽日下或寒风苦雨中袅娜娉婷、相拥相依,像一群沉静的少女,给人以高洁、淡定、素雅的美感。
前些年,大兴安岭林区有个挺奇特的现象:夏季到来的时候,山间林地草木森森,鲜花遍野。可一到城镇村屯,难见树木花草,到处都是光秃秃的。据说人们尝试把山野那红艳艳的兴安杜鹃、黄灿灿的金针黄花、楚楚动人的白芍药移栽到街市里,却都难以成活,唯有耐寒、耐土壤瘠薄,不喜积水而喜阳光的扫帚梅悄无声息地扎下根。林区的空白处,被沉静的扫帚梅占领了,它也占领了林区人民爱美的心。
二十多年前到西藏出差,我问接机的朋友:“格桑花长什么样?”
朋友说不知道。结果司机“道破天机”:“就是咱东北的扫帚梅。”
原来格桑花就是扫帚梅,扫帚梅就是格桑花。和当地人接触时,我又得知格桑花也称“张大人花”,据说是清臣张荫棠进藏时,把这个生命力顽强的花种带过去的。
后来,我读散文、读小说,多次看到“波斯菊”,联系语境,以为这波斯菊一定是绽放在豪宅深院里的珍贵名花。打开百度检索,结果令我大跌眼镜,波斯菊就是扫帚梅!当然,它还有别名:秋英、秋樱、八瓣梅……为菊科秋英属一年生或多年生草本植物。它不是我国的土产,来自遥远的墨西哥。
无论是格桑花、波斯菊还是秋英、秋樱,听起来似乎都比扫帚梅文雅。可是在我的家乡大兴安岭林区,人们根本不理会这些,只一如既往地称它扫帚梅。扫帚梅反衬出林区人民的性格,林区人民拥有扫帚梅的风骨。
(《北京晚报》9.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