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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摘报 2023年09月09日 星期六

    最后一课

    《 文摘报 》( 2023年09月09日   03 版)

      ■王晓鸥

      我1969年上中学,是9月1日,第一次遇见孟老师。起初以为她是留级生,扎着两根小辫子,圆脸上架一副眼镜,个子不高。那时她刚从大学毕业,也就20岁出头,任我们班副班主任,协助年近花甲的吴先生带班。她是数学老师,但从没给我们上过课。

      那时,我正处于青春期,父母不在身边,许多烦恼无处诉说,可谓“少年识得愁滋味”。好在,孟老师走近了我,她避开我不愿提及的敏感话题,关心我在读什么书、夸我穿格子衬衫很帅……就像知心大姐姐。转眼临近毕业,按当时的分配政策,我哥去了“外工”,我属活络档,可去市郊农场工作,亦可读技校。我本已准备去农场,喜出望外的是,我竟然收到了技校的录取通知。怎么回事?我去问孟老师,她笑笑说,全靠吴先生据理力争。

      许多年以后,我才了解到这个故事的真实版本。在决定学生去向的那次分配会议上,确是吴先生提出让我去读技校。吴先生毕业于圣约翰大学,曾是洋行高级职员,后来到中学教英文。但面对吴先生的提议,与我有过节的年级组长G先生当场予以责难,眼见事情将成定局,且慢,从来不在大庭广众发声的孟老师突然站起来,涨红着脸说:“我了解他,他是全班最喜欢读书的人,凭什么不能读技校?”

      离开中学后,我与孟老师走得更近了。恢复高考时,她经常在家里帮我补习数学,有时还留我吃饭。也真难为了她,那时我的算术程度只有小学三年级。

      想不到,孟老师退休后罹患肺癌,她乐观而顽强地与病魔抗争,度过了五年存活期。我召集同学在饭店里为她举行“庆贺新生五周年”仪式,那天她很高兴,说要与同学们相伴到老!岂料仅过数月,她的病情恶化,医生说也许挺不过半年。

      有一天,孟老师忽然气喘吁吁地对我说,她要请G先生和我一起吃一顿饭。我没法不答应,明白她的一番苦心。许多年前有一次,我在马路上看见G先生,他正和人说话,我走到他跟前,几乎贴近他的脸,怒视片刻,猛地从鼻孔里重重一哼,立马扭头而去。那顿饭,孟老师兜着尿不湿,由女儿搀扶而来。G先生已是耄耋老人,我竭尽恭敬,对他嘘寒问暖,无关往事,我们倒像一对忘年交。孟老师几乎没动筷,也无力说话,只是欣慰地看着我。这也是她人生中最后一次进饭店。

      孟老师在生命的尽头,放不下我没放下的仇恨。这种情感唯有母亲对孩子,而教育的本质何尝不是这样?孟老师给我补上了爱的一课。

      (《解放日报》8.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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