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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摘报 2023年09月02日 星期六

    三个妈妈,一场托育马拉松

    《 文摘报 》( 2023年09月02日   08 版)

        老师带孩子在户外观察昆虫。

        作为三位在北京工作的女性,夏天、张娴和王静有着不同的工作和人生轨道。她们原本以为,孩子出生后,照看一段时间,生活就能回归正轨。然而,事实证明,照护孩子是一场艰辛的马拉松。为了让孩子得到高质量照护,三位妈妈选择自己办家庭托育园,她们见证了托育服务体系的从无到有,也因为托育改变了自己的人生轨道。

        “只想找个地方共同养育孩子”

        2017年,育儿的辛苦、工作生活无法平衡、家庭矛盾等等难题,摆在夏天、张娴和王静三位新手妈妈面前。三位妈妈不约而同开始寻找托育机构。

        夏天说,自己那时对托育还不了解,只是凭感觉判断老师能否和孩子“快速建立联系,让孩子信任”。她最终选择了朝阳区一所家庭式托育园,那里的老师看起来很热情,和孩子对话自然,园里氛围轻松。

        同夏天一样,王静和张娴选择托育,也是出于对老师的信任。后来,随着托育机构人员架构的调整、孩子数量的增加,王静和张娴发现照护质量大幅下滑,他们想换一家育儿机构,但发现附近没有。

        如今,王静和张娴已经记不起来是谁提出办一所托育园,只记得听到这个建议时,两人一拍即合,她们叫上另一位妈妈,在一周之内就租好了房子。王静说,她们那时没有调研过市场,只是想着找个地方共同养育孩子。这也是夏天办园的初衷。

        全新的育儿理念

        2017年5月,王静和张娴租下房山区的一栋别墅,办起了托育园。在王静的想象中,托育园应该像家一样,有独立的院子,还带个小花园,可以供孩子们户外活动。一年多后,夏天的托育园也开张了。

        三位妈妈的托育园都在居民住宅里。相比商铺,居民住宅的人流没有那么密集,租金更低,还有游乐设施、绿地,方便组织孩子外出。

        她们定制适合婴幼儿尺寸的桌椅、洗漱台,将房间划分为生活区、玩耍区、睡眠区等不同的区域,又在屋里摆放上各种类型的教具。再招到老师,就能让托育园运转起来,但第一个难题就在这里出现——她们找不到专业的托育老师。

        王静记得,她面试的第一位老师是一位幼儿园老师,虽然他们提供的月工资过万元,但对方觉得这里不稳定,没来。她们又面试保育员,发现很多人没有照护0-3岁婴幼儿的经验。

        无奈,她们只能自己先学习照护知识,再培训老师。当时国内没有相关的培训课程,夏天四处打听,了解到有一门国外的婴幼儿照料课程较为流行。她找到一家机构,线下学习了一个月,王静和张娴学的也是这门课程。

        夏天说,这门课程只是把她“领进门”,对她帮助更多的是匈牙利一位婴幼儿教育先驱的书。她把英文版书籍翻译成中文,带着老师一起学习照料孩子的具体方式。比如,喂孩子吃饭时,不能“追着孩子喂”,把饭塞到孩子嘴里,而应该把勺子放到孩子嘴边,邀请他愉快进食,如果孩子不愿意也不强迫。孩子玩耍时,不能总是扶着他走路,那样“孩子不知道如何在环境里自我保护”,更好的方法是给孩子提供一个安全的环境,让他自己摔,“一旦摔跤之后,他会慢慢学着如何保护自己,而不是抓着大人”。

        在夏天看来,这种照护理念的核心是“把孩子当成独立的个体,尊重每个孩子的差异性”,“家长之所以觉得孩子难带,是因为试图控制孩子,认为只要发出指令,孩子就应该像他想象的行动,没那样行动就有问题”。

        夏天还去过日本的托育园考察、借鉴经验。她发现那里的托育园很注重孩子的情绪,有的托育园让孩子每天分享昨日的心情、经历的事情。还有的为了缓解孩子刚到园里的焦虑情绪,给孩子一个中间是镜子的白板,让孩子在镜子周围贴上喜欢的东西,从而体会一种被包围的安全感。

        除了尊重孩子,夏天觉得,老师应该足够了解每个孩子。她形容,如果一个老师对孩子不够了解,就像普通人观察天上的星星,只能看到星星闪,但不知道每个星星来自哪里,为什么这么闪。一个成熟的育儿老师应该像天文学家看星星一样了解孩子,“知道每个星星是什么,在哪个轨道运行”。

        这对老师提出了比较高的要求。夏天说,理想的模式是,她带出一批资深老师,这批老师再带新老师,形成一支稳定的教师队伍。但实际情况是,托育园持续面对各种危机,老师们不断流失。

        社会观念有待进步

        2019年5月,国务院办公厅发布《关于促进3岁以下婴幼儿照护服务发展的指导意见》,提出规范发展多种形式的婴幼儿照护服务机构,首次为0-3岁托育服务行业提供国家级的发展指导意见。不过,处在居民区的托育园难以办理营业执照,这为家庭托育园的运营埋下隐患。

        2019年,有居民向物业投诉,称王静和张娴的托育园开张后,门口的车辆增多,导致道路拥堵,要求物业处理。物业要求托育园搬离,王静和张娴不肯,被告上法庭。

        2021年,她们遭遇了更大的危机,起因是一个小孩撞到木质桌子角,眼部缝了几针。为了表示歉意,园里退还了家长两个月的托育费用,又让老师轮流去孩子家里照护。但家长不满意,要求赔偿20万元。

        她们希望按照正常程序进行赔偿,但家长没有出具相应书面材料,而是四处投诉托育园。王静回忆,那段时间,先是警察两次上门,说接到举报有人虐童。还有相关部门接到投诉,称他们的公司异地经营、不开发票。“家庭园在住宅内无法注册公司,为了给老师们上保险,不得不把公司挂靠在朝阳区一个公司下面。”王静解释。

        2021年春节过后,当地工商局下发《责令改正通知书》,要求她们搬离住宅。张娴和其他几位合伙人商定,将家庭园搬到房山区的一栋商业楼里,租下700多平方米的店面。

        夏天的托育园也遭遇过三次投诉。为了存活下去,夏天请家长联合签名,证明自己不是“非法经营”,也上门向邻居赔过罪,请求对方撤回投诉。几次投诉下来,她觉得“像夹缝里面的老鼠一样四处逃窜”。

        2020年春节,夏天的托育园进入收支最理想的状态,继续运营半年,就能收回成本,然而,疫情来了,她将托育园关了大半年。令她最心痛的是,培养多年的老师从此流失。

        2020年年底,夏天本想去别的幼儿园当园长,一边照看自己的孩子,一边还债。这时,一位之前认识的妈妈提出合伙办一家托育园。为了合法经营,她在北三环一处住宅小区里的商业用地办了社区办园点,接收0-6岁的孩子。

        社区办园点的员工费用支出很大,收入抵不上支出。张娴的托育园也一直在亏损,搬到商业区后,托育园的房租高达每月7万多元,招到的学生却没有增加。为了招到更多孩子,张娴尝试和企业、小区对接,向家长宣讲,但效果并不理想。

        夏天觉得,送托的阻碍一部分来自社会对于母亲的传统期待,“大家天然认为,母亲把孩子送到托育机构是偷懒、不负责任,期待母亲生完孩子就能把孩子奇迹般养好。”

        长时间观察来考察托育园的妈妈们后,夏天发现,最终能把孩子送过来的妈妈大多在家里有决策权,而那些想送却没送的妈妈主要是遭到家人反对,还有的妈妈担心孩子在园里受伤,不敢送。在夏天看来,当一名女性成为母亲,养育的责任便天然转嫁到了她的身上,她的付出往往与所获得的社会评价不成正比。

        如果没有办托育园,夏天有可能在一个咨询公司做高管,拿着高薪。但这些年办托育园,她因为托育园资质问题“东躲西藏”,还欠下债务,只能借父母的钱弥补亏损。但她并不后悔办托育园。她认为,“教育是无价的”,“孩子获得了我们觉得最理想的一种教育”。

        今年3月,国家卫健委人口家庭司发布《家庭托育点管理办法(试行)(征求意见稿)》规范“家庭托育点”建设,指出家庭托育点每一名照护人员最多看护3名婴幼儿,婴幼儿人均建筑面积不应小于9平方米,且收托人数不应超过5人。

        这意味着,家庭托育模式未来将走向合法合规。尽管未来家庭托育点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但夏天和张娴都觉得,无论如何,家庭托育模式又向前迈了一步,她们决定再坚持一段时间看看。

        (文中夏天、张娴、王静为化名)

        (《中国青年报》8.23 尹海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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