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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摘报 2023年07月29日 星期六

    北上求学路

    《 文摘报 》( 2023年07月29日   07 版)

        ■童庆炳

        1956年夏天,我在田里弯腰割稻子的时候,听到邮递员的喊声:“童庆炳,你在哪里?你考上北京的大学了。”

        我拿到录取通知书之后,全村人都惊讶了,可我的母亲却发愁了。第一,没有路费。当时福建没有铁路,北上最近的铁路站在江西鹰潭,我们要路过宁化、邵武等县,一路上花费不小。第二,没有棉衣。北京寒冷,要带棉衣,家里却一件都没有。我母亲就在发愁,说这考上了,怎么供你去啊?我说这都不用发愁,政府会帮助我的。母亲问,政府会那么好,连你读书也来帮助你?果不其然,过了些天,龙岩师范来了通知,给我们四个考上大学的人,每人一百块钱的路费。这样我们就有救了。于是我又对母亲说,棉衣等到了学校,学校也会帮我们解决的。母亲始终半信半疑。    

        我去朋口,准备从那儿搭车到连城,到清流、宁化,一路北上,我母亲拉着弟弟、妹妹来送我。在朋口去县城的车站,母亲不停地流泪,说北京“寒人”,而她连一件棉衣也没有给我做。我安慰母亲说,到了北京,会有办法的。她泪流满面,好像生离死别的那种感觉。我现在觉得,她当时可能以为要送我去的北京,就像西伯利亚一样。我宽慰母亲,你担心的所有问题,都会解决。

        汽车开动了,母亲也跟着汽车,慢步跑起来。那时我们当地流行妇女头上插一枝花,这花不是真花是假花,花的簪很长,母亲一路跑,她头上的花也一路跳动着。我也一直探出窗户摇手,直到母亲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     

        我们从连城到北京,一共走了十五天。为什么要走这么久呢?因为当时我们那里的长途车,是一个县城一个县城走,比方上午八点开动,下午两三点到另外一个县城,然后车就不走了。我们没有办法继续向前,只好住客店,第二天早上起来再赶另外一趟车。从连城到闽北的邵武,大约就走了一个多星期。    

        到了鹰潭,我们才第一次看见火车,以前只是在书本上见到过,这次是真的坐上了,从鹰潭到上海。当时觉得时间来得及,为了省钱,我们就买了慢车票,从鹰潭到上海,走了整整两天。到上海以后,我们觉得浑身难受,因为在家里,每天都要洗个澡,甚至洗两三次。可是一路下来,十来天过去了,一次澡都没洗。

        在上海,有一次到了南京路,那是一条很宽的马路,我们要穿过去,但就是过不去,不敢过。那时候没有斑马线之类的,我们每次快走到中间的时候,一辆车就呼啸过来,我们赶紧退回来。这样来回好几次,最后我们看了好几遍,看准时机才小跑了过去,当时觉得真是惊心动魄。

        我们去洗澡,到澡堂就闹笑话了。澡堂每个铺都有布的拖鞋,这布拖鞋是供洗前洗后用的,结果我们到处找洗澡用的木屐找不到,于是不管三七二十一,穿着布拖鞋就直接进浴室了。这惹来了澡堂里那几个大师傅远远地叫,“这不行!这不行!”我们也听不懂上海话,直到进了澡堂,把布拖鞋全弄湿了,大师傅才赶上来制止我们。这是我们在上海出的一个洋相。

        在上海停留了一天,有一个人留在上海的华东师范大学,我们另外三个又买了慢车票上北京。这慢车从上海出发,要三天三夜才能到北京。这车是所有的小站都要停,农民种地挑着肥上来,下一站下车去施肥。

        经过十五天的跋涉,我终于从福建西部小小的连城县来到了北京城。到北师大之后,我母亲担心的那些问题都解决了。我报名之后,学校总务处说,只要写个申请,要什么就给发,比如棉衣、绒衣——当时普遍还没有毛衣,就穿绒衣,红的绿的,各种颜色都有。当时我正年轻,有这些就很满足了。

        (《朴——童庆炳口述自传》 童庆炳口述 罗容海整理 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22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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