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奔跑的姿态"把风撞开"

    早上8时许，发令枪响，罗书坚推着婴儿车，与万余名跑者一同从体育场奔泻而出。车里坐着的是他14岁的儿子小柏。1小时43分钟后，父子二人共同完成了约21公里的跑程。这是他们跑过的第58场马拉松。共同“奔跑”八年来，无助的爸爸面对生活重压，凭借直觉奔跑；罹患脑瘫的小柏，坐在婴儿车里，感受风的拥抱。罗书坚说：“人生最重要的不是赢，而是爱。我将双脚借给了小柏，小柏将信念赋予了我。”

    “兰诺克斯综合征”是儿童癫痫中最难控制的一种，需要终身护理。小柏出生后，在重症监护室住了30天，接回家后哭闹不停，送到杭州检查，被告知大脑损伤程度很深，“用钱治不好”。罗书坚将希望寄托在康复训练上，小柏每天要完成单膝跪立、蹲位、双腿跪立、站立各5分钟，弯腰拾物、下蹲30下，腹爬300下，有些动作需要三个人辅助才能完成。半年后，一岁的小柏开始出现微小的进步，对自己的名字有反应，会用手拿东西、用勺子吃饭。出生后的第818天，小柏学会走路。那是2012年4月22日，夫妻俩相拥而泣。罗书坚在QQ空间激动地记下：“小柏今天能走啦！”

    然而，生活却总在曙光乍现时给你一记重击。没过多久，小柏经常突然大哭，走路时会突然后仰摔倒，一摔倒就笑。康复师说这是癫痫的前兆，属于脑损伤的并发症。有时小柏一天摔倒二三十次，全身僵硬。后脑勺淤青不断，新伤叠着旧疤，罗书坚不知所措，心痛不已。他们给小柏戴上了头盔。加上面罩，一面保护小柏的头部，一面保护小柏的自尊。踮着脚用前脚掌走路的小柏踉踉跄跄，看上去像是一名在太空漫步的宇航员。

    治疗癫痫期间，小柏又忘记如何吃饭，智力停滞在10个月的水平。“不想再折磨他了。”罗书坚不再带他做康复训练，只期望小柏尽可能开心。他决定“选择一条艰难的路”，每天四点半起床，五点上山晨跑，沿路跑到山脚再折返。晚上小柏睡着后再做核心训练，夏天就去附近的水库游泳。从最初跑三四公里，逐渐地，跑程达到15至20公里，相当于绕山一整圈。

    2015年11月1日，下着小雨，父子俩的第一跑在杭州迷你马拉松赛场上，7公里赛程罗书坚推着孩子跑了一个多小时。雨水打在小柏的脸上，6岁的小柏在推车里呼叫、拍手，口水从上扬的嘴角流出来，“他享受在人群里飞快穿梭的感觉。”罗书坚形容像是“把风撞开”。他注意到，每次跑步结束回到家，小柏的心情和状态都会更好，见到人会笑。“人生最重要的不是赢，而是爱。我将双脚借给了小柏，小柏将信念赋予了我”。

    生活中，罗书坚也始终在为家庭奔跑着。小柏每年的用药支出在三万元左右，加上女儿上学的费用，一家人的生计靠夫妻俩每月打工维系。不跑马拉松的日子里，46岁的罗书坚是金华市一个工业小镇里的快递员。十多年来，他每天早上7点出门，开着面包车去15公里外的仓库装货，再去工业区送货，在50多个楼宇间穿梭派件、揽件，每天工作12个小时。

    照顾一位有缺陷的孩子，和跑完一场马拉松，都需要强大的意志。罗书坚说：“人人都说我是好爸爸，可不会说话的小柏也是好儿子，没有他每天给我的吻，我怎么可能坚持得下来。”2021年，罗书坚在一封给儿子的信中这样写道。

    “我微笑着走向生活/无论生活以什么方式回敬我。报我以平坦吗？我是一条欢乐奔流的小河……什么也改变不了我对生活的热爱/我微笑着走向火热的生活！”这是罗书坚最喜欢的一首诗。他想对小柏说的话，小柏听不懂也看不懂，但还是念给他听：“在和你一起跑马拉松的日子里，爸爸更懂得了‘责任’二字真正的含义。面对无法选择的命运，与其痛苦地煎熬，不如快乐地奔跑。爸爸想对你说一声谢谢，感谢你让我在命运的暴击中选择了勇敢，更感谢你让我懂得了什么是爱。只要我还跑得动，我一定会推着你跑下去，一直跑到生命的终点。”

    （《新华每日电讯》4.10 郑梦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