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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摘报 2023年02月11日 星期六

    过年为何使年轻人想“断亲”

    《 文摘报 》( 2023年02月11日   01 版)

        在泰国曼谷欢度2023年春节的华人家庭。

        过去几十年间,中国的城镇化进程规模之大、速度之快,让亲人间居住地分离的趋势不可阻挡。

        一

        大年初二,母亲沿袭传统回到娘家,饭后与家人们合影留念。当晚,没有回家过节的我收到了三代同堂的照片。

        随着大舅家新添“虎崽”,外婆家第三代的数量已超过十人。但对我来说,过半面孔都变得陌生了,尤其小孩成长飞速,一年内变化就大得很。回想起来,我与舅舅等亲戚已有近四年未见面,和表弟表妹也没聊过几句。

        我发现“冷血”的不只我一人,春节期间,微博上“过年为何使年轻人想断亲”的话题引起了1.4万的讨论次数,阅读量超过1亿。说教、攀比、窥探隐私……部分网友晒出的经历显示,原本用于维系感情的走亲戚,反而导致了情感上的焦虑,使人产生抗拒。这种不走亲戚但有别于彻底断绝亲戚关系的现象,近几年愈发普遍,被称为“断亲”。

        目前国内对这一现象的学术研究很少。南京大学副教授胡小武在2022年发表的论文中指出,亲戚是一种基于血缘联结的社会关系,“断亲”主要表现为懒于、疏于、不屑于同二代以内的亲戚互动和交往。

        前两日,一位朋友向我吐槽,走亲戚时被问“工资是多少”,她如实回答后,竟遭到对方的嘲笑。另一位好友被热心的亲戚介绍了相亲对象,尽管她的父母都还没开始催婚。作为90后,我和朋友们普遍比上一代更注重个人隐私和独立空间,面对亲戚们缺乏边界感的提问,有时难免感到不适。

        但即使是同辈之间,联系也少之又少。年初二,我与外公外婆视频通话。当屏幕另一边出现表弟表妹时,我在脑海里紧急搜寻一番,也没找到可聊的话题,幸好彼此有互不聊天的默契。我的表弟表妹几乎是00后,与我不可避免地存在沟通鸿沟。不过,这几位表弟表妹都生活在同一城市,年龄相仿,看起来也无话可说。视频中,他们的注意力都一致集中在智能手机上。

        互联网带来的便利性,加之社交结构的变化——日常联系频次更高的同学、同好,占据了较亲戚关系更大的比重,表弟表妹们或许也懒于经营后者了。

        二

        我所经历着的“断亲”还出现在另一个家庭联合体中。

        我的爷爷奶奶同样养育了一个大家庭。姑姑是最早走出小乡村的,自我记事起,出嫁后的姑姑只在春节回老家,且很少过夜。四兄弟成年后,也闯向不同的地方寻找工作机会。最终,五位兄弟姐妹都远离了家乡,在别处建立了核心家庭。

        距离拉远,令频繁联系变得不切实际。我和堂兄弟姐妹的联系也仅限于春节或清明节期间的匆匆几面,难以建立深厚的情感连接。

        国家统计局的数据显示,1949年末中国常住人口城镇化率仅10.64%,到2021年末,已达64.72%。从我所在的乡村看,过去一家人都“生于此,长于此,葬于此”的情况变少了。

        能消弭距离感的互联网为何未令家庭间恢复紧密联系?

        上述论文提到,市场经济与经济自主对传统社会相对紧密的亲戚关系冲击较大。在过去,由于生产力低下和市场经济体制的缺失,很多家庭需要依托家族、宗族来获取谋生的资源或抵抗风险。当核心家庭实现经济独立,加之市场经济环境下,能得到银行贷款等工具的帮助,便会减少对堂表兄弟以及舅、叔、姑、姨等亲戚的需要。

        反观一些特别富裕的家庭,“断亲”现象确实不多。相反,他们更多地进行门当户对的联姻,建立更大的亲属关系网。

        三

        在我家,还有一个加深“断亲”的因素——爷爷的逝世。

        奶奶在我出生后不久就去世了,爷爷是一个人度过晚年的。印象中,以前父亲和姑姑伯父们都鲜少缺席春节团圆的时刻。十多年前,最后一次亲人齐聚的场景,热闹又温馨,那年我还是小学生。年三十早上,父亲、母亲和大伯父杀鸡煮肉洗菜,为拜神和年夜饭做准备,我和堂兄弟姐妹跟着其他大人到集市上采购鞭炮、烟花、对联、水果零食等过年用品。出门前,婶婶把编发器从包里拿出来,几秒就把一颗珠子编到堂妹的头发里,让当时短发的我羡慕不已。

        相比于“窜天猴”“烟花棒”,那时小孩子吵着要玩的是不用点燃、往地上一摔就能发出“噼啪”响声的摔炮,或是难度系数更高的需从砂纸上划燃的划炮。当然,由于危险程度也更高,大人们往往只答应一人买一小包,但这也足够让我们乐上一天。

        过年时,广东的天气通常是湿冷的,爷爷总提着一个自制“暖炉”。“暖炉”由爷爷亲手砍的竹子制成,编织的密度由底部向上降低,整体形似南瓜,顶部空间刚好能容下并排的双脚。过去农村用柴火烧饭,爷爷用铁钳把木炭夹到“暖炉”里,大约堆上五六块,就能维持几个小时的温暖。

        可能是年纪大了,那个春节爷爷说话不多,整晚都坐在藤制沙发上,缩着身子取暖。有时爷爷会弯腰倒水进“暖炉”,那是太烫脚了。有时又眯着眼用木条翻翻“暖炉”,想让空气溜进缝隙,以提高温度。当迎接新年的鞭炮声连片响起,意味着孩子们“守岁”的任务完成。大人们把全屋的春联更换后,会把压岁钱塞到我们的枕头下。第二天,孩子们还能从爷爷那儿领到一封利是。

        爷爷因病去世后,这个家庭联合体失去了“黏合剂”,开始悄无声息地松动。最先是在春节聚不齐人,然后清明扫墓也渐渐变成“轮岗制”。各个家庭之间的联系日益减少,再难以制造共同回忆。

        外公外婆尚未步入高龄,正享受着膝下子孙满堂的天伦之乐。但在视频中,两位老人却不断问我:“我是不是老了很多,你是不是要认不出我了?”

        (《南方周末》1.31 封聪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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