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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摘报 2023年02月08日 星期三

    我给张洁做翻译

    《 文摘报 》( 2023年02月08日   08 版)

        小说德文版的影响

        1985年3月,西德作家代表团访华。同年6月,我随中国作家代表团回访西柏林,参加“地平线艺术节”。除王蒙、北岛、舒婷、张抗抗等作家的作品外,张洁的小说《沉重的翅膀》独占鳌头。之前慕尼黑汉泽尔出版社印行了她这部以改革开放为主题的长篇小说德文版,译著一经问世,很快跃居畅销书榜首,持续几个月成为新闻、书市的热点话题。

        “地平线艺术节”开幕那天,文化中心举行翻译《沉重的翅膀》的发奖仪式。颁奖台上,张洁不无幽默地说:“据我所知,阿克曼(译者)这人很懒,但他能在十个月内完成小说翻译,可见他的不辞辛劳。”其实,译者未必真懒,他是下苦功译出《沉重的翅膀》的,这部小说对于他来说有着深深的魅力。

        那些天,西柏林、西德电台、电视台专门编排了介绍张洁小说的广播、电视节目,各家大小报纸、各种文学刊物也连篇累牍地刊载评介《沉重的翅膀》的文章,各种文章、文学评论及采访录高达上百篇,连一些本来与文学不相干的科技、生活杂志也不甘其后,争相报道。有家媒体发声:“过去,没有过任何一个国家的任何一位作家,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赢得如此众多的评论文章,连歌德和诺奖作家托马斯·曼也不曾有过!”直至翌年3月,西德仍时有评论文章见报,我收集了一些访谈录和文学评论文章。在这些采访中,我都在现场,我的身份便是张洁的翻译。

        令人感动的采访

        和他们在一起,我观察到在中国作家群里,张洁是为数不多的一个性格突出、态度鲜明、很有特色的作家。只要她认为一人一事是好的,她便会不加掩饰、毫无保留地去褒奖表彰,从不隐瞒自己的看法,而且容易绝对化;反之,但凡被她看不惯、认为有悖常理的事,她就会不遗余力地、在任何场合加以谴责。

        中国作协外联部除了选派作家组团出访、接待安排外国作家团来访、制定接待计划并做全程陪同等巨细无遗的行政工作之外,还要完成全职能的翻译任务。有一年,西德《法兰克福汇报》女记者夏明娜要采访张洁,在语言上就需要我去帮助沟通。

        为了确保采访顺利进行,那次我特意提前半小时到了张洁家。在这之前我并没见过张洁,但读过她的小说《爱,是不能忘记的》。那是我就读北京外国语学院本科,一次回家过寒假时,在北京到杭州长达26个小时的火车途中,在夜色中读完的。当时就既受感动,同时也很佩服作者。

        当我满怀好奇心叩开张洁的家门时,应门的是一位年近古稀的老太太,操唐山口音,慈祥又热情,这无疑是张洁的母亲。还没等我开口,屋里又传来清脆的喊声:“请进来吧!”声音听上去像是年轻人。

        夏明娜如约而至后,说自己准备了10个问题。张洁将问题一一听完后,身子往沙发上一靠,神色十分沉静,起初似乎还有几分矜持,但之后话匣子一打开,就收不起来了。

        张洁谈到了母亲、女儿和自己日夜不息地写作,此外还谈到要承担起祖孙三代的全部家务,没有帮手,硕大的煤气瓶也是自己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地往上提。

        夏明娜被采访对象感动,她流畅的德语变得生硬、梗塞,最后竟然泣不成声。反之,张洁受采访者感染,苦涩的表情如她的欢颜,也先从眼睛开始:闪亮的双眸变得暗淡,眼珠微红,最后落下了成串的泪珠。

        过了许久,夏明娜承认这是自己记者生涯20年头一次如此动容。

        话题转到未来,张洁转悲为喜。记者问她是否希望再拥有美满幸福的家庭?张洁毫不犹豫地引借古代圣经中的传说:“上帝用男人肋骨创造了女人,我一直在寻觅自己能成为其肋骨的男人。作为女人,我更期待有个幸福的家庭。”

        一段幸福的时光

        次年春暖花开时,听说张洁又结婚了。我很想再见到她,当面送上祝福。没想到很快遂愿,我陪同西德作家、出版家、《明镜》周刊特约撰稿人施劳希尔采访张洁。不过这次去的是她自己的家,“我和我爱人的家。”电话里她这么说,“不是娘家。”

        施劳希尔是一位温文尔雅的长者。我们找到张洁的三楼单元,楼道漆黑,没有走廊灯。开门者是张洁的爱人老孙,老孙面容清癯,头发花白,但身板看上去挺硬朗。

        张洁的新婚住宅与我想象中的简直风马牛不相及。虽说是一套二居室,但两间房加起来不过十七八平方米。小间给雇的阿姨住,大间是他们的洞房。洞房内一张旧铁床占去了五分之二的面积,几把简易的软垫椅填充了角落空当。这里没有张洁放写字台的地方,搞创作她还得回娘家。后来,这位震动全德文坛的大作家,就在如此简陋、狭窄的房间接待了西德及各国众多的记者、作家及中外朋友,包括汉学家顾彬。

        我们的采访就在卧室进行。施劳希尔没有因为女主人的声誉和她的境况如此不协调而感到意外。他平稳就座,认真聆听张洁的一言一语,把全部的兴趣及注意力集中在她的身上,关注着她的每个动作和每点表情。

        之后再一次见面,我问张洁:“跟老孙的小日子过得怎样?满意?”张洁按捺不住地笑,一个劲儿地点头:“满意,满意!”

        张洁的新婚印证了一句话:“因为有爱,一个女人会心甘情愿睡地板,哪怕冬天也是温暖的。”她和老孙两人虽然半路夫妻一场,最终又劳燕分飞,然张洁还是度过了人生最幸福的一段时光。

        (《北京青年报》1.19 金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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