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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摘报 2023年01月07日 星期六

    乡村医生的12月

    《 文摘报 》( 2023年01月07日   01 版)

        2022年12月,陕西西安,桂北村卫生室医生黄大举在发药。

        无论是在安徽省赵宋村、河南省徐王赵村还是陕西省桂北村,大多数患者都没有确诊,但医生们知道这是新冠。

        在过去的一个月里,许多乡村医生们迎来了第一个冲击波,患者们在卫生室门前排起长队,医生们延长工作时间,接下来,重症成为乡村面临的新危机。

        来求诊的老年人

        在河南省长葛市古桥镇徐王赵村,每有老人过世,亲人就会在夜晚放鞭炮。乡医郑战辉说,最近几天,他几乎每晚都能听到隆隆的鞭炮声——有时是本村的,有时是外村的。

        郑战辉所在的村子有2700多户籍人口,年轻的多数在外面打工,一千多常住人口里,老人、孩子和女性占了大多数。从2022年12月初开始,每天都有三四十个人到卫生室里求诊,症状大体相似,发烧、咳嗽、浑身疼痛,但都是年轻人。

        从12月中旬开始,他察觉情况有所变化,来求诊的大多成了老年人,他已经开始担忧。

        他所在的村里,老年人高血压的比例在八成到九成,糖尿病患者也不少。几天前,一位七十多岁的糖尿病患者开始发烧,4天以后在家中昏迷,家人急着送到村卫生所。郑战辉为老人配药输液,老人慢慢缓过来了。

        并不是每一位老人都有这样的运气,在过去的几天里,同村一位冠心病的老人被拉去县医院,不治去世;另一位百岁老人在许昌市感染,不治后拉回村里。

        担心归担心,卫生室并没有救治重症老年患者的条件。卫生室里没有医用制氧设备或者制氧机,唯一的氧气瓶也很久没有灌装,CT机只有县医院才有,对于身体不适的老年人,他只能提醒对方及时到县医院就诊。

        这并不只是徐王赵村的困境。在西安市未央区桂北村卫生室,医生黄大举叫了跑腿外卖员,在12月28日把卫生室里唯一的一台制氧机送给了一位老年村民。“他在十几公里外,说自己气短,我就把制氧机送过去。”制氧机抢手,但他秉持的原则是解决当下的问题。

        患者排满输液厅

        在安徽省蚌埠市淮上区小蚌埠镇赵宋村,乡村医生王保鲁和妻子照顾着3400多个村民,12月以来,超过一半的村民已经在他这里就诊过。2.5米长的操作台上摞着厚厚的处方,排着密密麻麻的输液瓶,输液瓶上贴着村民的名字。

        病人在12月8日前后开始一天翻一倍,到了12日,每天有四百多人,持续了半个月。有些患者在夜里三四点就去诊所门口等着,到八九点时人就会多起来,最多的时候从早到晚都有一百人左右在诊所门口排大队。

        患者们体谅医生,没人深夜给他打过电话,但王保鲁也不忍心让人在寒风里等着。他以往6点多起床,7点钟开门,但这几天早上5点钟就醒了,满脑子都是排长队的患者。在路边摊买早点,边开车边吃,吃完一天就开始了,往往要忙到夜里才有时间吃晚饭。

        “我们只是看症状,不看抗原也不看核酸。”郑战辉和王保鲁都说。王保鲁更多时候用的是退烧药。他说,治疗并不算困难,止咳、祛痰、退烧,只要对症治疗就可以,高烧的先打针退烧,而输液的话,两三天症状就可以缓解。他在诊室里接待患者、配处方,妻子为输液的患者配药液,两个人交替着输液。几天以来,村里没有重症患者。“早得晚得,现在得总比过年时候得强得多。”他这么安慰患者。

        大家挤在200平方米的输液厅里,在过去的两个星期,输液厅一直都是排满的。他和妻子在12月12日先后生病,嗓子哑了,浑身难受,没时间吊水,就直接为对方打针。新冠感染引起腰痛,“实在痛得忍不住,就在地上蹲一会、桌子上扶一会,咬咬牙再工作。”

        桂北村的医生黄大举也度过了同样的12月,早上7点就出现在卫生室,最晚的一天一个娃儿高烧惊厥,被父母带到诊所,他赶紧为孩子降温,等症状平稳了,晚上11点才敢下班。

        如今,徐王赵村、桂北村和赵宋村的三位医生感觉已经“熬过了病例最多的时候”——每天来就诊的患者已经不到高峰时的一半,但退烧药的价格依然高居不下。

        找药与发药

        “新十条”放开了“四类药”的开药权限,但一些基层卫生室花了两个星期,仍然未能完全解决缺药的问题。

        黄大举表示,由于以往发热等症状需要到县城定点医院就医,卫生室没有备足够的退烧药。乡村卫生室的药是从医药公司订货,以往都是上午订货下午送到,但现在只能10天之后送药。王保鲁说,“(之前)业务员天天打电话来,问我要不要进货,当时我们都很烦,但现在成了我求他们,现在什么都缺。”

        郑战辉说,医药公司的业务员回复他说县城里都没有存货,卫健部门指定的居家治疗常用药全部断货,他只能从卫生室里找存货——主要是含有对乙酰氨基酚的头疼粉(阿咖酚散),拿来给发热的村民们使用。

        乡村医生们只能通过不同渠道想办法找药。在许昌,1000片一瓶的安乃近从不到30元卖到了100元,五六元100片的布洛芬涨成了超过40元。但郑战辉说,价格一阵一变,有时候上午打电话订货是一个价,下午送货就变成另一个价,以往进货量没限制,现在只能一次10盒、20盒地买。

        卫生室的药物都是拆成几片一份卖,一袋几毛、一块。王保鲁说,村民们对于价格已经心里有数——毕竟无论县城还是线上都已经买不到药,大家只能容忍涨价。在药物最紧缺的时候,医生们有时不得不让患者自己想办法,“让他们去外面买”。

        12月16日,黄大举意外地在药柜里发现了一瓶安乃近,1000片。10粒一袋,分成100袋,第二天人们排队取药。铜川的网友开了4个小时车,取走了最后一袋。

        (《南方周末》2022.12.30 庞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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