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祖荫,1933年出生于湖南益阳。文艺理论家。1949年考入益阳地方干部学校,1950年进入中国人民解放军益阳军事干部学校学习,后调入中国人民解放军第十二兵团文教研究班学习,1957年9月进入华中师范学院(今华中师范大学)中文系学习。1961年毕业,留校任教。全国优秀教师。著有《中国古代美学范畴》《中国佛教与美学》《中国古典美学》《中国美学范畴论》等。
一
曾祖荫教授是我读硕士时的第一导师,我则是他的开门弟子之一。学习上有了麻烦、生活上遇到困惑,我都会去向“第一导师”求教。曾师总是用他那不疾不徐、举重若轻又略带幽默的点拨让我云开雾散。听着他那一口“标准”的湖南益阳普通话,总有一种温暖而踏实的感觉。直到毕业留校工作后,我有事没事还喜欢跑到曾师那里天南海北地闲聊。
导师指导学生读书做学问,除了“言传”,还有“身教”。潜移默化的“身教”往往润物细无声,其影响更大也更持久,尤其是导师的治学路径与风格。而曾师的“学术根据地”正是我们的一个“观测点”或“临摹样本”。
曾老师是有明确而自觉的“根据地意识”的学者,这或许与他早年的军旅生涯有关。在华中师大中文系,有过从军经历的教师不止一两人,如钱基博先生年轻时在旧军队当到了中校;曾经留学日本的胡雪教授,上过黄埔军校;而曾任中文系党总支书记的胡宜兰老师、讲授外国文学的奠自佳老师,都上过朝鲜战场。但就我所知,他们或是参谋,或为文艺兵,都没有带兵打仗的经历。而曾师不仅当过兵,而且时间较长,还有过湘西剿匪的传奇经历。
或许是因为早年经历的这段峥嵘岁月,曾师从教后特别注重稳扎稳打,步步为营。在20世纪70年代,曾师参与过鲁迅著作的注释,80年代初期又和周伟民、王先霈二师以及黄清泉教授合编了《中国历代小说序跋选注》。后来,周、王二师继续沿着中国古代小说理论批评的道路前进,推出了洋洋六十多万言、具有开创性的《明清小说理论批评史》。曾师则另辟蹊径,开始了自己的美学范畴研究之旅。
二
1986年,曾师出版了两本著作。第一本是与彭立勋教授合著的《西方美学与中国文论》,其中彭老师写西方美学部分,曾师写中国文论部分。他从“诗言志”说写至王国维的“意与境浑”,在具体分析中注重突出中国文论的民族特色。这是一本学术普及图书,不少专题都是从概念、范畴入手的,内涵丰富,深入浅出,发行后很有影响。另一本著作是《中国古代美学范畴》,这是曾师严格意义上的第一本个人学术专著。
曾师的学术潜质与实力早在读大学期间就有所显现。《叶紫小说初探》刊于1960年第2期《华师学报》,当时他还是大三学生。早在大二时,他就有评论文章发表。但曾师显然属于那种厚积薄发、出手谨慎而不求高产的学者。关于美学范畴研究,在出书之前,他仅在本校学报1984年第4期发表了一篇《意境与民族审美传统》。因此,当《范畴》一书“横空出世”,立即让人有“惊艳”“惊喜”之感。这本美学专著既具创新价值,又十分扎实厚重,得到学术界广泛关注与好评。
三
中国化的佛教尤其是禅宗,援儒入佛,又道佛杂糅,不仅极大地影响了传统的文学艺术,也蕴含着深刻的人生哲理。沉浸于古代文化中的曾师,虚静自持,淡泊名利,有古君子之风。闲谈中,他常告诫弟子“一个人好处不能占尽”,知道“得”,更要懂得“舍”。他本人总是身体力行,是经师,更是人师。听系里老师说,学校要报曾师为全国优秀教师,让他填个表,他在表上写下“我有如下缺点和不足”,然后是一、二、三、四……领导看了,哭笑不得,只好让他人代填。那时有个人专著的老师并不多,曾师专著出版后,他可以申报教授了。当得知自己老师也要申报职称时,曾师主动撤回材料,说我怎么能和我的老师去争呢?六十岁退休,他说退休要有退休的样子,不要再恋恋不舍,一天都不要多待,何必讨人嫌呢?退休后,曾师上老年大学,认真学电脑、学摄影、学国画。有一次他告诉我,蜻蜓的翅膀是最难画的。我看到过老师临摹的蜻蜓,栩栩如生,翅膀犹如精美的琉璃。
其实,退休后的曾老师并没有放弃自己的学术根据地,他坚持不急不躁、不图功利地读书、写作。他的“范畴根据地”不仅没有丧失,反而更加稳固和坚实。2008年3月,曾师所撰60多万字《中国古典美学》推出,没有采用以美学家为纲或按朝代分章的结构方式,而是把美学史的叙述和艺术作品的叙述适当结合起来,把一般美学理论的分析和美学范畴的分析适当结合起来,揭示其辩证发展轨迹和历史逻辑,阐明中国古代美学史的基本发展规律。
子曰:“智者乐水,仁者乐山;智者动,仁者静;智者乐,仁者寿。”今年是曾师九十大寿,他既智且仁,自然也既乐且寿。
(《光明日报》12.19 范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