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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摘报 2022年11月19日 星期六

    如何面对“衰老”

    《 文摘报 》( 2022年11月19日   07 版)

        ■[日]北野武

        人们对男人的看法因所处的环境而异。比如,在棒球圈子里,1980年出生的松坂世代已经算是老选手了。如果我们再来看一下政治圈,那些政治家到了六十岁才称得上刚刚起步,实在年轻得很。    

        人生并不像季节那样四季分明,到了多少岁才算是老年,并没有一个明确的界定。但是,衰老的的确确在偷偷向我们靠近。正因如此,我们才更加需要“认清自己”的能力,可谓“人贵有自知之明”。    

        然而,并不像我们随口说说那样简单,这种能力得来不易,因为我们每个人都带着对“曾经的自己”的执念。虽然我们能够打从心底里感觉到自己的体力大不如前,却总想着去与之抗衡,或是总希望还能像年轻时那样活力四射。比如,我们有时会以奇怪的方式装嫩,有时会过度锻炼身体,有时会带上假发掩盖岁月的痕迹。

        但是,即便我们与衰老抗争,也绝无战胜的可能。做出这种判断的能力即是我们“认清自己”的能力,这种能力也可以说成是“客观地审视自己的能力”,或是“状况判断的能力”。    

        通常人们畏惧死亡,一方面是因为对今生还有留恋,另一方面是因为没有人告诉我们死后的世界是怎样的,这种未知很令人不安。

        从哲学思辨的角度去考虑死亡的意义,是想不明白的。不过,相比之下想明白活着的意义更难。关于“我们是为什么而活着”这个问题,随着年龄的增长,会感到越来越难以回答。在我的电影作品中,有的地方也体现了我只是在思考:“我应在哪里死去呢?”尤其是在拍《奏鸣曲》的时候,我真的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我小的时候生活在东京足立区的贫民窟,那时候生活非常贫困,所以我觉得如果可以吃一顿好的,看一场长屿茂雄的棒球比赛,就可以称为生活了。然而,后来赚了一点小钱,走上了艺人的道路,在电影界获得了一点认同后,便觉得即便今后拼命去做得更好,“也跟现在没多大差别”。换个说法就是,也许我明白了自己能力的上限,所以不会再有太多期待了。从今往后,我基本不可能突然掌握至今为止不会的东西。相反,我可以对自己的能力所及有着可靠的预估。因此,我也不会对今后的人生有什么不切实际的过度期待。    

        关于“死亡”这个令人棘手的话题开始变得冗长。面对死亡,即便我们做好了思想准备,提前做出了很多策划,大限来临时也难免会紧张得瑟瑟发抖。我认为最理想的死法就是猝然离去,死得嘎嘣脆。对我来说,也许在一个普通的小酒馆中喝着廉价的烧酒,吃着一碟菜肴,这时能突然倒下与世长辞便是最理想不过的了。

        然而,我也着实还有未了的心愿。那就是自己在演艺方面的成就跟古今亭志生相比还差着一大截。

        晚年的志生先生只要在观众面前露脸,即便什么都不做,观众也会觉得“太有意思啦”,从而笑作一团。志生先生曾因脑溢血一度倒下,恢复意识后不顾家人和医生的劝阻,即便说话都不利索了,还是坚持登上表演的高座。

        在单口相声的名家之中,有许许多多不同的类型。老一辈单口相声表演艺术家桂文乐喜欢控制每个段子的时长,善于把握演出的节奏,场上的一切都在他的计算之中,绝不失控。相反,志生先生属于经常连出场人物的姓名都搞错的类型。有时,实在想不起来角色的名字,就来上一句“哎呀,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名字”,企图蒙混过关。传说哪怕他喝得酩酊大醉在高座上睡着了,观众们也会觉得“看到了千年不遇的大场面”,从而欣喜异常。

        有一天,志生先生在走廊里大便失禁了。来帮他收拾场面的弟子不免怨声载道。这时,志生先生厉声道:“如果连这点小事都不愿做的话,怎么能成为一名合格的小老百姓呢?”这个段子不管听几遍,我都会笑出声来,为什么单口相声表演艺术家的弟子非要成为一名小老百姓不可呢?

        志生先生是个会把自己的衰老都当成笑料的人。我非常向往他那样的境界,我想,大概有一种艺术境界必须超越了技巧,甚至跨越了自尊后才能获得吧。

        (《北野武的孤独时刻》 四川文艺出版社2022年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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